第36章 琉璃肺_宋朝小食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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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琉璃肺

  南静言支支吾吾地回答,她少有这么慌乱的时候,“当时就定在那里了,什么也没有听见。”

  就记得江渔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找了个地方坐下,用袖口捂住自己的脸,在那里喝酒,表情完全看不清。

  “不过现在想想,好像听到他说,自己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居然会栽在我的手上。”

  祝陈愿听了这一番话,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行走江湖的人,尤其还是剑客,能在一个醉醺醺的人扑过来时毫无反应尤其还是个女子。

  而且,回想起那时她们两个半夜去喝酒时,江渔根本不卖酒给两个人,怎么这次南静言单独去,就卖给她酒了呢

  原本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晕乎乎的脑子,又开始清明起来。

  她托着自己的下巴,手指不停摩挲,转头又问了南静言一句,“你就前两日去了一次他的酒馆”

  “倒也不是,你也知道,我那段时间总是日日都睡不好,又不想天天来打扰你,隔三差五就会到酒馆里头去喝一杯。”

  南静言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话一股脑全说出来,“因为我不管何时过去,他都会讲在江湖上的趣事,跟说书一样,有时候没事做的话,一天都会待在那里。”

  “所以,你们两个是两情相悦”

  祝陈愿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个想法还是出于她冥冥之中的感觉。

  惹得南静言闻言忍不住大声地咳嗽起来,怎么可能

  哪个人两情相悦被亲后是这个反应的,打住,南静言赶紧抛开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什么两情相悦,你可别说这种促狭话了。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要不我提点东西上门给人赔礼道歉去。”

  南静言垮着脸,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目露无措地询问祝陈愿。

  逃避了两天,总该给人家一个交代吧。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祝陈愿回想起以前南静言提起那些男的,只有厌恶,哪里像现在这般,居然还会面露娇羞。

  她自己虽然还未成婚,可在市井中,男女之间的感情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

  学到的头一条,就是别瞎掺和瞎出主意。

  而且关键是她想帮忙也不知道怎么帮啊,这事她没经验呐。

  “要不,去问问江渔到底是怎么想的”

  祝陈愿的话音刚落,隔壁就有了动静,她悄悄打开窗户,对面阁楼的窗户被打开,抱着剑的江渔出现在窗前。

  这耳朵可真够灵的。

  惊得南静言赶紧缩到旁边的墙上去。

  “我能就和她两个人隔着这里把话说清楚吗”

  听完江渔的请求,祝陈愿了然,她终究还是碍事了,眼神询问南静言,得到她的点头,端着那盘还没有吃完的聚八仙下楼。

  边走边在想,以后听人说事,还是得先吃完饭再说,她看着冷掉的菜,又舍不得扔掉。

  坐在楼下也无事可做,干脆重新烧锅将菜给热了一遍,等她慢条斯理地吃完,南静言才迈着时而沉重时而轻快的脚步下来。

  “说完了”

  祝陈愿收拾东西,转过头问她,南静言走过来靠在她肩上,目光朝向外头,有些呆滞地说,“他说真要赔礼道歉的话,就帮他在酒馆白干一个月。”

  喃喃自语,“你说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祝陈愿在楼下时,仔仔细细想过江渔这个人,虽然时常都是没有表情的多,但人还挺热忱的,有时经常会来他这里买双份的饭菜,一份给来店里的小乞丐吃。

  从没见过他拔出过那把剑,又或是靠着力气欺压旁人。

  而南静言从前被束缚惯了,一朝挣脱捆绑,就向往自由,哪怕想有个家,也是期望有人能跟她一起四处游荡。

  她想想,其实江渔还是适合南静言的。

  “以后别大晚上的喝酒了,白干一个月就一个月呗,这样以后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免得又干出点什么事来。”

  祝陈愿也是替她操心,前几天那么难过,眼见着要好了,又搞出点这档子事情来。

  “嗯。”

  南静言应声,抓抓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不想再纠结自己干的事情,索性也到了这份上,于事无补。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玉雕的木樨花头簪。

  是早早请工匠做的,之前又拿去大相国寺开光,拿回来后,总是忘记给祝陈愿。

  “我这几天也是真想通了,总觉得次次找你,都说些不好的事情。让你也跟着不好受,以后不会了。诺,这个我给你戴上。”

  南静言虽然对祝陈愿除了充满感激以外,还有愧疚,总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开心时,就会找她诉说,可谁愿意总是听这些遭污事呢。

  她将头簪插在了祝陈愿的发间,伸手揽住祝陈愿的肩膀,默默靠在一起,两个人什么话也不需要说。

  隔日还未天明,祝陈愿先到的国子监,米师傅带着她和夏小叶一起去太学。

  路上米师傅宽慰她,“小娘子不必担忧,太学的几个师傅人虽各有各的毛病,但并不喜欢为难人,到时我也帮着你打下手。”

  祝陈愿倒并不担忧,不过是来太学做顿饭而已,她更在乎的是今日太学考试,能不能去观看。

  “听闻今日太学举办上舍试,是在室内考经义这些”

  米师傅点头后,又摇头,他在国子监混久了,自是有点人脉,何况这事也瞒不住,他悄声说道:“本来上舍试都是九月办的,只有今年提前了。皆因官家看太学私试程文不满,将祭酒和司业降官一级,又让礼部的过来举办上舍试和公试,且今年又多了一项,叫什么论策,就记得老庞说得抽签,在一炷香内,回答问题且应对,真是想想都吓人。”

  他摸摸自己的手臂,因官家这一雷霆手段,所以不止太学,连国子监近来日子都不太好过。

  祝陈愿了解后,不自觉点头,读书果真没那么容易。

  与国子监的布局不相同,太学的更加大,七绕八绕才走到靠东边墙的神厨里头,厨房是国子监的两个那么大。

  几人一进去,正在七嘴八舌说话的人全都停了下来,乌压压的一片人,齐刷刷地看过来,还是有些让人心惊的。

  为首的掌厨师傅,是一个胖墩墩的,脸上肉多,笑起来跟弥勒佛一样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嘴上客气地说道:“这就是祝娘子吧,国子监最近烧的菜,我都有去尝过,味道比起蒸饼馒头来,可好了不少呢。馋得我们这里的学子都跟厨案说,让我们也跟国子监一般。可人多,是真做不到,可今日不是有礼部官员要来,这才想请小娘子你过来烧一桌筵席,二十几人吃就行。”

  “米师傅已经都说过了,你老不必客气。”

  祝陈愿和庞师傅寒暄了几句后,忽略掉投到她身上的视线,带着夏小叶走到给她专门准备的灶台边上,处理配菜。

  准备做的大部分菜肴都是之前做过的,夏小叶基本上能够处理,她又添了几道新菜,分别是琉璃肺、假沙鳝和逡巡鲊。

  琉璃肺得用黑公羊的肺来做,洗干净血水,放研磨好的熟杏仁末、去皮生姜磨得姜汁,还有酥油、白蜜、薄荷嫩叶全部磨在一起的汁,祝陈愿再往里头放入半斤真酪、一大盏好酒以及熟油,全都倒进肺里头,用绳子扎紧口,放到米汤里头煮熟。

  她干起活来时,就不会再管旁人的视线,心思全都在做菜上。

  等琉璃肺炖上了后,祝陈愿接着做假沙鳝,拿新鲜的羊脊肉过来,批成大片,将白面和绿豆粉混合好的面粉倒在肉片上,涂抹均匀,用擀面杖敲打,直至有厚度的肉变薄变大,用刀背挑起放到甑上蒸煮。

  煮熟好的肉片微微卷翘且发白,祝陈愿将她拿出来放凉后,拿过备好的小刀,眼疾手快地在肉上斜切,切好的花纹就得如同生鳝的一般。

  再拿木耳和芫荽堆放在肉片上头,只需用醋淋上一些即可。

  等这两道菜做好,日头都已经升起来,外头沸沸扬扬的,可现在祝陈愿却无暇关注,得做第三道菜,逡巡鲊。

  做这道菜得用到猪肉,将精肉批成薄片,往里面搁马芹、杏仁、姜丝、圆椒、橘叶、米粉、红曲、盐等等,调料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拌匀后包在干净的笋衣里头,放到甑上蒸到半熟后,出锅浇醋,在锅中炒熟即可出锅。

  祝陈愿将手给洗干净,转头就对上了庞师傅晶亮的眼神,他刚才就一直在看她做菜,根本走不动道,一闻到味,恨不得端起盘子就往里头塞几口。

  幸亏他还有点理智,而是问祝陈愿,“小娘子,这几盘菜我可以夹一筷子尝尝吗”

  今日要是没尝到这几盘菜的味道,他回去都睡不好觉。

  祝陈愿失笑,她还以为什么事情呢,菜本来就烧得多,拿干净的筷子夹点也不是什么大事,总得有人尝尝味。

  “庞师傅,你要是真想尝,就拿双筷子来,拨点到碗里吃。”

  她刚说完,庞师傅就拿了一双筷子过来,挨个夹了一点到碗里来,迫不及待那劲,看得米师傅是直摇头。

  庞师傅先尝的逡巡鲊,刚才炒的时候,那味道一出来,香得人五迷八道的,他完全不嫌烫,一口咬下去,各种调料经过蒸煮,又被爆炒,一进嘴全都奔到舌尖上,急得庞师傅赶紧咀嚼,细细品尝。

  马芹鲜嫩无渣,姜丝和橘叶的那股味全都融到肉里头去了,米粉让猪肉变得滑嫩起来,轻轻一咬,肉就断在齿间,笋皮的香气淡,却全都在肉上,这一口,美得庞师傅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

  回味完后,根本不敢开口说话,怕嘴里的香味全跑出去,他闭紧嘴巴,忙夹下一道菜假沙鳝。

  上头的纹理精致而复杂,配上些葱绿的芫荽和棕黑的木耳,让人眼前一亮,庞师傅直接夹一个,用嘴巴包住,肉片又嫩又薄,芫荽的略带些刺激的香气,木耳的爽脆,他是尝完了还想再尝下一个。

  不过他也知道不能再吃了,干脆地夹起一片切好的琉璃肺,脏器庞师傅吃得少,因为他总感觉洗得不干净,烧出来也不好吃。

  可这是他看着祝陈愿煮的,一看到放了那么多的东西进去,哪里还管脏不脏,直接夹起来,琉璃肺软却有韧劲,里头的味道十分丰富,有姜汁的辛辣,酒香气、薄荷叶的凉意、白蜜的香甜,以及一些藏在肉里头的,全部混起来居然不让人觉得难吃,反而让这琉璃肺别有一番风味。

  庞师傅吃了这一小碗的菜,是真心佩服起祝陈愿来,年纪轻轻手艺就这么好,不像他,活了大半辈子,也就只能在包子蒸饼馒头上玩出花样来。

  等他想开口说话,又听外头一阵的喧哗,看到祝陈愿的眼神也一直往外头瞟去,这里大半的菜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拘着个小娘子在厨房里头也没意思。

  索性开口说道:“小娘子,现在离吃饭还有些时辰,这些菜全都上锅温着,你要是想去外面看看,可以走这里楼梯上去,去二楼观试。”

  他光说不成,还给祝陈愿带路,搞得她只能抛下夏小叶和米师傅,一个人走到楼上去。

  从楼梯出来就是回廊,祝陈愿左右看了看,这里只有她在上头,而眺望前方,能很清楚地看到前面空地有块高台,旁边围了一圈人。

  高台上坐着四位考官,她猜应该都是礼部派来的官员,既然都上来了,她干脆倚靠在栏杆上,看这场论策。

  旁边有人拿着铜锣上来,举起来猛地敲了一下,底下说话的瞬间肃静,只有鸟叫声还能听到。

  “下一场,论策,第一个抽到的先行上来,裴恒昭。”

  拿铜锣的人,喊了三遍才下去。

  祝陈愿听到这名字,脑子里就冒出一句,日出月恒,昭昭之宇。

  她将目光投到即将上来的人身上,离得不远,还是能够看清那人的脸。

  穿着一身白细布做的斓衫,圆领大袖,下身横襕,腰间系着襞积,整个人身姿如松,走起步来爽朗清举。

  等他站到台前,向各考官行礼后,再转回来,抬起头时,祝陈愿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清他的脸,眉目成书,萧萧肃肃。

  光是看脸,她好似懂得了什么叫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忍不住再看一眼。

  祝陈愿的视线还没有收回去,就发现对面的人也在看她,隔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在朗朗天地间,两人互相寻到了对方的目光。

  不过很快,他就开始望向更远的地方,而祝陈愿的心里总有种怪异感,好像这个郎君认识她。

  不过随着考官开始念题,她也没有心思在这上头,反而专心地听。

  “论策有题如下:若一地,本山清水秀,近水靠湖,却因遭蝗灾而发生饥荒,百姓流离失所,涌现很多的流民,城内治安不稳,身为太守该如何应对”

  考官将题目读了两遍,点燃香炉里的香,没人说话,静等着台上的裴恒昭发声。

  他面上丝毫不见慌张,不过稍稍思索后,就立马出声,声音清透却有力,“此地既有水,则可组织船赛,不光要举办,还要盛大。”

  此话一出,不止看台上几位考官皱眉思索,台下也是哗然一片。

  管辖境内有流民,不先安抚流民,反而兴师动众举办船赛,这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在这样嘈杂的声音下,裴恒昭淡然开口,“太守理应带头,游往各地观船赛,且将举办船赛的消息传遍整地。并且船赛的时间得长,至春到夏之际才可,船若不够,那就让满城工匠皆来造船。除此之外,还得借灾年工价便宜,鼓动寺庙又或是大富人家大兴土木。一则,举办船赛得用人,二、造船得要人,三、大兴土木用的人则更多。若是流民皆有事可做,有钱可拿,再施赈灾粮,等到安稳下来,即可安排地里栽种,又何愁他们烧杀抢掠、民心不稳。

  民有三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尤为饥者最为棘手,所以政之所兴,在顺民心。”

  等到他说完,炉中的香刚好燃尽,而底下的人鸦雀无声,几位考官低声交谈。

  这样的观点与他们的思想是有相违背的。

  作者有话说

  南静言和江渔的感情发展就不再详细描写了,只有一句话,就是能在江湖上混迹多年,又能全身而退的,真的不是什么善茬,虽洁身自好,却不代表这些事情看得少。

  后头的官家觉得太学生近来私试不行,是真实发生的,来源于宋徽宗,后头应该会写。

  那个论策题目和回答,我自己是编不出来的,完全是参照范仲淹当年在浙江当太守时,发生饥荒后,真实做过的事情改的,不然我真的写不出来这些东西,参考百度。

  分享个跟男主名字有关的,本来我给他取的字叫做纯熙,天呐,当时还觉得寓意很好,毕竟他的名字取自“日升月恒,昭昭之宇”,代表光明。

  而纯熙也是光明的代表,整句话是“时纯熙矣,是用大介”,意为天下大放光明时,伟大辅佐便降临。结果一搜,这个词大多都是用在女的身上,只能连夜改名。

  又罗里吧嗦说了一堆,哪里写得不好,评论跟我说一声吧oo,前排发红包呀,感谢大家。

  日升月恒,昭昭之宇。淮南子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郭茂倩

  民有三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墨子

  政之所兴,在顺民心。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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