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形粽子_猎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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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形粽子

  提到马雷,那是他的软肋。

  他害怕马兰那种逼人的目光。

  说心里话,李虎巍很怕同异**往,她们或可爱或美艳,但内心都住深海狂涛之下。

  “松山会战……前后两万多部队参战……”他说话变得断断续续。

  “然后呢……”马兰不知不觉走近过来,将他的双手拢在自己掌中。

  她的体温像是有一股奇异魔力,令李虎巍打算撒谎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很巧,我遇见了他。”他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

  “我弟他……还好吧,听说那里打得可惨了,死了漫山的人……”

  “放心,他可壮实着呢,没缺胳膊没少腿。”

  听到这里,马兰噗哧笑了出来:“就是缺心眼儿,对不?”

  李虎巍忙着摇头道:“不,麻雷子很勇敢,还救过我一命。”

  他将松山爆破前后的经过讲述一番,可还是略过了最后关键的那节。

  他与北条绫之间的故事,在马兰面前绝对是天大的秘密。

  秦培邦则击掌赞许着说:“下回见到马雷,叫他别在蒋军队伍里干了,到人民子弟兵的行列中来,令弟是块打仗的好材料!”

  红党真的愿意接收这样一个吃过人肉的狠角色吗?吃人肉,这是他为麻雷子刻意保守的秘密,虽是对抗敌人,但听来毕竟太过黑暗。

  “刺杀大汉奸的事不能蛮干,马兰同志,明天你和其他同志开个会,研究一套方桉出来。”秦培邦交代完重点工作,热情道别之后从秘道离开了。

  “今晚要委屈你们住地下室了,和炸药们睡在一起。不过嘛,本姑娘会陪着你们的。”马兰两手一叉腰,表情同黑店老板娘有一比。

  密室被竹片和木板隔成了几间,有临时休憩的简易床位,躺着虽不舒服,至少比行军床要强不少。

  马兰把隔间门一锁,刚躺下就发出轻微的鼻息声,听来竟有几分娇憨可爱。

  她这一整天奔波在外确实是该累瘫了。

  李虎巍和于帅对新床还不太适应,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嗑睡虫,便压低嗓子说起悄悄话来。某种特殊环境下,两个男人也可以像闺蜜那样互诉心事。

  “小病猫,这个女红党分子对你可有意思呢。”

  “再瞎说,老子割了你舌头!”

  “嘿嘿,其实吧,马丫头粗看起来不够精致,可仔细瞧瞧还是挺上眼的,你不喜欢,自有人会去喜欢。”

  李虎巍神经过敏似的嚷道:“谁?”

  “哈哈,这么紧张人家干啥?说到心窝子里头去了?”话术成功,于帅话中透着得意。

  “和你这种人没啥可聊的!”李虎巍一个翻身,把后背留给了拌嘴对象。

  “一瞧你就是不开窍的主,没瞧见那个秦政委对她心心念念的嘛。”

  “啊?”李虎巍一听便按捺不住了,老老实实把脸转过来听于帅分析。

  “听说红党那边讲什么……军事民主,嗯嗯,是这么个说法。可是,下级公然夺上级的枪,这在哪**队里都是不可饶恕的大事呀……”

  于帅的分析让李虎巍颇为不屑的啐了一口:“你聋啊,姓秦的不是自己说的嘛,心里一直想着未婚妻,提到军统就跟仇人似的。”

  “那都过去多少年啦?民国二十五年的事儿,现在都民国三十四年了,男人家嘛,心里边儿给旧爱腾一块地儿就不错了,哪有打光棍一辈子的?再说了,未婚妻,毕竟不比真枪实弹的老婆。”于帅忽然摇身变成循循善诱的兄长,把其中的道理一一摆明。

  “疼不疼爱不爱是人家的事,与老子何干?”李虎巍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将身子背转过去。

  于帅聊八卦的兴致很浓,嘿嘿坏笑:“说心里话,我觉得她对你小子有意思,你俩也算是般配。这丫头嘛……该大的地方都大,好生养……等赶跑了小鬼子,干脆都卸甲归田,生一窝胖大小子。”

  李虎巍实在无从忍受,干脆把薄被子蒙住脑袋,不想听他胡扯。

  “不过……你和北条绫之间的事,终究是瞒不过她的。作为感情上的过来人,哥有个建议,你爱听不听。先别把事儿挑明了,慢慢培养感情嘛。谁还没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携手走过去,前面是片天儿!”

  于帅兀自说了好一会儿,见对床没了反应,不理不睬,便骂了一句“狗咬吕洞宾”。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当两人从被窝里懒懒苏醒,发现桌上已摆好了粥汤馒头,还有自家炒熟的酱菜,喷香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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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兰的房间空无一人,被褥叠得方方正正跟个砖头似的。

  匆匆用罢早饭,秘道里有了动静,原来是游击队的大小干部们都到了,但秦培邦并没有出现。

  干部们开了个短会,商量如何配合**此次锄奸行动,核心议题是通过哪种安全有效的方式把李虎巍他们顺利送进大上海。

  “重庆方面的大轰炸之后,日伪军全线出动了,苏沪交界的地方全是敌人的封锁线和岗哨,难呐……”有人哀声叹气。

  一个有些年纪的游击队员指着两个**军官,满口沧桑的吴语:“伲混进上海倒勿难,关键是依拉,勿是本地人,一开口就穿帮了。”

  马兰居然能听懂吴语,马上回应道:“老张伯伯,千难万难,只要咱们计划周详,办法总是有的。”

  老张伯伯,是沙家浜本地人,全名张富根,早年跟着军阀孙传芳打过仗,后来战场起义转投了叶挺的队伍,是这支游击队的老队长,也是马兰的师父。

  “嗯,农个小鬼头主意多,大家一起相帮想想办法吧。”张富根蹲在地下,敲了敲烟锅。

  这个动作,让李虎巍想起了被烧成纱布怪人的嵋猴子,不知老四川退伍之后顺利回家了没,生活过得可还好。

  马兰的手儿有意无意搭上李虎巍的肩,却发现肩胛骨部位有一块明显凹陷下去,不由惊呼:“虎哥,你……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李虎巍宽慰地笑道:“在缅甸八莫受的伤,放心,早就好了,不碍事的。”

  张富根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喏,日本人查得最紧的,就是手上出茧,身上有伤的。”

  一伙人商量了半天,把短会开成了长会,也没能得出个结果。

  临到午饭点,秘道里有人送饭下来,李虎巍闻到一股异香,是植物和主食完美融合之后散发出的,沁人肠胃和心脾的味道。

  “来来来,先恰饭。小兄弟,粽子欢喜吃伐?”张富根满面堆笑,像是年画上的慈眉老人,手中平端一只木制大盆,当中盛满了煮好了的粽子,棱角尖尖,嫩叶香米,十足勾人食欲。

  于帅极不习惯这种江南饮食,糯米黏黏湖湖的,勉强吃下几口便说饱了。

  李虎巍却对之爱不释嘴,赞不绝口,还乐呵呵的往于帅碗里添食。被后者严辞相拒之后,还嘲笑他不识好货色。

  “有办法了!”吃到一半的马兰突然擂响桌子,把满屋子男人都吓一跳。

  “啥……啥办法?”李虎巍傻呵呵笑着问。

  “把你们两个……”马兰话说了一半,再也忍不住久憋在腹中的笑气,待她笑喘过来,才吐出下半句,“……包成粽子……”

  正如张富根所说的,马兰的鬼点子真不少。她一想出法子,男人们马上着急动手。

  行动代号不能再应景,就叫“端午”。

  四邻八乡的老百姓全被动员起来,摆出一副好好过个端午节的样子,粽子堆得和小山一样高,外加上成捆的粽叶,还有白花花的糯米,以及赤小豆和鲜肉。

  于帅和李虎巍的地位被降到不如粽子,被赤条条的塞在车厢底部的木板隔层里,成吨的成品和原料压在上层,颠簸之中,经常会有一种货物即将压断隔板的错觉。

  老游击队员化妆成了粽子贩夫,而马兰则是他花小钱请来的外地帮手,再加一个临时“雇来”的司机,一支立志要抢在1945年端午节前做笔大买卖的贩粽小队应运而生。

  由苏入沪一路之上,敌人的盘查果然密不透风,尤为可怕的是,值岗的日伪军对吃的用的一概不贪,塞钱也唬弄不过去。十多支刺刀对准粽子堆一阵乱捅勐扎,直到刺刀被糯米湖住为止。

  “啊哟,太君呀,老总哟,农叫我哪能卖法子嘛?呜呜……”

  张富根哭天喊地,演技当真不错,有趣的红党分子。于帅强忍笑意,想象鬼子和伪军上当的表情。

  接着,他们听到啪啪的耳光声,还有间杂日语“八格牙鲁”的辱骂。

  李虎巍将手指摁在匕首刀柄上,做好随时短兵格斗的准备。

  幸运的是,被一顿教训之后,货车终于又摇摇晃晃上路了,张富根一抹被打出血来的嘴角,笑称这顿打挨得值。也许年纪大了,脾气就没了。

  马兰心疼自己师父,掏出手绢替他擦了又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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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上海繁华城区喧闹的市声传进底层隔板,所有人算是松了一口气。

  货车停靠在黄浦江边一处码头仓库,码头工是自己人,一车烂粽子卸下之后,又麻利的拆掉隔板,把一头一脸全是糯米渣的两位**军官扶了出来。

  待将一身脏污清洗完毕,换上事先准备好的长衫,伙计们已将货车清理干净,焕然一新。

  “好了二位,我伲只能帮到此地了,祝一切顺利,马到成功。”

  张富根摸了摸下巴上花白的胡须,转头对马兰招呼道:“小阿妹,趁早赶回去,别让秦政委他们担心。”

  马兰嗯了一句,脸上尽是不舍。码头仓库里藏了一批武器,可按照规定,上海地下党向友军提供武器是要得到上级批准的。

  “马姑娘,你放心吧,我们会找到军统上海站的人接头的,不愁没枪使。”于帅从没穿过长衫,总感觉这种连体长袍套在身上怪怪的。

  见李虎巍下车之后一直不曾言语,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两年多了,才见这一次面,现在又要分别了,你就没有要对我说的吗?”

  “我……”李虎巍欲言又止,此番深入龙潭虎穴,在日伪心脏地带作战,不比两军阵前对垒,稍有不慎就是陷入重围。现在,到了必须向她告明一切的时候了。

  “马兰儿,你无须再想着我,我……是有老婆的人了。”李虎巍眼珠看向正在仓库角落里织网的大蜘蛛,故意说得心不在焉。

  马兰一听便愣成了石头人,目光发直,全身血液像是凝固住了。

  作为过来人,张富根瞬间就明白是年轻人之间闹别扭,故意背转身去。

  “嘿嘿,大妹子,他逗你玩儿呢,别信。”于帅一见气氛僵硬,想要上前圆场。

  马兰一抬手:“让他说下去。”

  “这桩事情,麻雷子是晓得的,他没机会见着你,我却没法再瞒你。”

  “接着说。”

  “她叫北条绫……是日本人的间谍,虽没有夫妻之名,却为我生了个儿子,现在人被军统抓了,生死未卜。其中的过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但不希望你为了我瞎费心思,耽误青春……”

  “哼,你也太瞧得起自个儿了吧,本姑娘虽是相貌平平,可也不至于为个小黑矮子动心。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你这样的男人遍地都是。李少校,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她没再多看他一眼,三步两步攀上货车扬长而去。

  这并非马兰第一次来上海,但此时,繁华的街道成了一条条悲伤的河流。

  艳阳高照,心头的世界暴雨如注。

  她像一只受伤的蚂蚁,窝在空荡荡的货车斗里,不想让师父瞥见此时的窘态。

  ”老张,你要不给开导开导?“司机也瞧出马兰的异样。

  “年轻人感情上的事,随缘。缘分不到,玉皇大帝来了也没用。”张富根嘴上应付着司机,压根没心思去管儿女情长的事,前方日伪军的状态明显异于往常。

  …………

  黄浦江流并不湍急,少数几条江轮慵懒地停靠在破败的码头边。

  江对岸是荒凉贫瘠的上海浦东,落魄至此的难民们用铁皮搭起简易屋棚,若是从高空俯瞰,这些棚户区像是苍老皮肤上留下的伤疤。

  铁皮上原有的破洞变成了“窗户”,讲究些的人家就用旧报纸湖上,临江的一户人家却没有这个习惯。

  这间棚户不断的调换住客,却从来不会空室无人。

  有时,偶尔经过的家庭妇女们会提醒住客:“这么大的洞,该用纸湖一湖了”。

  陌生住客们总是和善一笑,而后故我。

  女人们没有注意到的是,窗口背后立着一根竹筒。

  其实,这是一支高倍数军用单筒望远镜,没有军统上海站负责人的命令,特务们是万不敢擅离监视哨的。

  就在运送粽子的货车驶入对岸码头仓库时,上海地下党行动基地里发生的动静,尽在军统上海站监视之眼的窥视下。

  几分钟之后,上海站站长张潜江少校接到了来自“浦东一号”的密电。

  烟雾缭绕背后,张潜江阴郁不展的脸庞变得更加莫测。

  赤色分子介入了这次行动……这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几天之前,来自重庆冯绍唐处长的密令中并未考虑到红党的因素呀,这让他陷入了沉思。

  “日本人气数已尽,上海滩马上会变成各方势力争抢的一块肥肉。长官,我们要是现在对此无动于衷,就等于是为将来的自己掘墓呀。”手下的特务队长忧心忡忡。……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日本人气数已尽,上海滩马上会变成各方势力争抢的一块肥肉。长官,我们要是现在对此无动于衷,就等于是为将来的自己掘墓呀。”手下的特务队长忧心忡忡。

  张潜江没有回应他,掐灭烟头之后,果断走向电话桌。桌上搁放有两台电话,一台涂成蓝色,一台涂成灰色。他拎起灰色听筒,拨通了那个极少联络的号码。

  听筒那一头,是在重庆与南京之间摇摆不定的伪保安团长。

  “帮个忙,把这件事处理掉,功劳先记在我这里。”张潜江说话时像滴滴作响的发电报,嘴里尽是不带感情的词汇。

  “明白,日本人的刀,正好借来一用。”伪保安团长答应得极为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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