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独臂铁笔_猎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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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独臂铁笔

  上海近郊那些简陋却干净的小客栈,多是明清时留存的徽派建筑,白墙黑瓦,不施粉黛。

  雨帘被柔柔秋风拉扯成连绵丝线,在小塘里绘出充满情趣的圈圈童画。

  徐白手撑一柄嫩黄的油纸伞,伞盖尺幅足以容下两个成年人,那是他特意从一家百年纸伞老店精心挑选的。

  收伞走进客栈,简单的问询伙计后,他立在地字五号房间的门槛前。

  兴许是为了配合几个世纪来第一次对外战争的胜利氛围,门板几个月前刚刷过新崭崭的红漆。

  黄铜环轻叩两记,细碎急促的脚步雨点似的踏来,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人目光一碰,各自“啊”了一声。

  “鄙人徐白,李虎巍少校的朋友,过命的结拜弟兄。”初见面时,他目光就牢牢粘在金如意身上移不动了,娇小、可人、白净,却脱不掉青涩和羞涩,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那种姑娘。

  “他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出什么事了吗?”眼前的军官并不是个粗人,俊拔有形,一副银框眼镜令其文质彬彬。

  可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徐白身上的细节。

  金如意眼眸中原本燃着火焰,那是为心上人亮起的,可徐白的不期而至却如窗外的雨,一把浇熄了它。

  她将他堵在门口,两人就这样对峙着,僵持着。

  “不行,虎巍哥不能没我!”听完军统劫人的全过程,如意并没有手足无措,而是异常的果敢坚决。

  真是痴情的傻丫头……徐白好生羡慕自己其貌不扬的兄弟,总有女人为了他死心塌地。

  可这一次,李虎巍是决计要离开了,否则不会将视若亲妹的如意托付给自己。

  “如意,听我说,他也是为了你着想……”

  “不!他混蛋!”如意狠狠地,如填稻草似地,将衣物胡乱塞进行囊,塞至一半终于嘤嘤哭了,“就跟个断线风筝似的飘走了,轻轻一句话就安排了人家余下的日子,连白纸黑字都没留一张,凭什么!他该死……不,他不能死,不能死的……”

  徐白只能束手默然,这个擅同机器打交道的军械师,其实面对异性毫无经验,对如意语无伦次的话儿无从回应,电线杆子似的伫立在门槛前一厘米的位置,任凭伞尖汇流下来的雨水在脚下蛇形蔓延。

  客栈掌柜不知地字五号房内发生了什么故事,只见到那名浑身脏兮兮的中校军官替屋里的丫头守着门。

  “无处安身,就到军械所找我。”天色渐暗,所的事务不能留到明天,徐白匆匆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明了自己的住址。

  他重新打起油纸伞,脚踩泥泞,归途坎坷,雨势不减,但这伞对他而言却是太大了。

  缴械投降的日本军队在上海滩留下惊人的资源财富,苦心建设的军用机场被**全盘接收,各类军机的起降相比战时更加忙碌了。

  大批精锐士兵列在运输机前整装待发,他们清一色美械装备,可脸上的表情却极其复杂。

  兵群如蚁群,在各级军官号令下进行着大迁徙。

  绰号“老枪”的军统中尉强杰,正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李虎巍:“废话就不多说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军统局少校特派员,到那边之后,冯处长自会和你接头,再做进一步的交待。”老枪伸手去摸烟盒,却想到机场严禁烟火,手抬到一半又落了下来。

  李虎巍懒得理他,收紧背包,一手搭住舷梯架。

  “兄弟我临别送你三句话:第一,守规矩;第二,守规矩;第三,死守规矩。”老枪想要挤出一脸真诚,但却假得十分彻底。

  “你就这么无聊吗?”李虎巍很不耐烦,硬绑绑的靴底踩上舷梯。

  “哎,你这人得分清好歹啊,这年头能指明路的贵人可不多了。”老枪仍站在舷梯口喋喋不休。

  但李虎巍没有机会再听他唠叨了,一列军人涌到了机腹下方鱼贯而入,将他被动的挤进机舱。

  终于不用再面对那张油腻作呕的蛤蟆脸了,他立在机舱中央,环视同机官兵。

  他是唯一不携带武器登机的军人,官兵们死气沉沉,不像是一支刚刚经历欢庆的得胜之师。

  运输机舱门合上之前,从外头兴冲冲抢上一个虎头虎脑的军官,忙不迭的向众人说抱歉。此人目光与李虎巍一碰上,两人立即变得兴奋莫名。

  “啊,李连长!噢不,现在是营长了呀。”说话之人饱含感情的话语让机舱内的气氛拔高了好几度。……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啊,李连长!噢不,现在是营长了呀。”说话之人饱含感情的话语让机舱内的气氛拔高了好几度。

  “常……常老虎!”他屁股从座位弹起,将老常从舷梯上一把拉了进来,而后粘了强力胶似的紧抱一起。

  老战友重逢,多少扫荡了一些愤满。

  “娃娃该有一岁多了吧。”常鹏虎哪壶不开提哪壶,第一句就提到了倬云,毕竟是他从日军地堡里赌上性命抢出来的。

  李虎巍扫了一眼周围的陌生军人们,此时告以实情绝非妥当,便含湖的点点头,转而问他如何出现在这架飞机上。

  “唉,莫谈喽,本来咱们这个师是要派驻日本的,美国盟友邀请咱们分区占领,可一纸调令又把计划改了……”常鹏虎的话语中饱含失望。

  分区占领仇国日本,这是何其痛快的大事,是谁下的调令,将这等好事搅黄了。

  常鹏虎也忌惮人多耳杂,遂即压低声音:“当然是最高领袖了。”

  飞机开始爬升,引擎疯狂奏鸣,李虎巍拉着他并排坐下,嘴巴贴耳朵将自己这一年来的遭遇尽数说了一遍。

  常鹏虎边听边叹息:“小人误国呀,你这么一说我大致能猜着了。”

  “猜着啥了?”

  此时飞机已摆脱地面的束缚,昂头升空。待飞行平稳,他才解释道:“前些日子,在师参谋部见到过几个日本人……他们穿着咱们的军服,却没有军衔。”

  “还有这种事……”这消息确实让李虎巍深感意外。

  “他们很早就和鬼子当中的某些人合作了,准备联起手来对付……”常鹏虎探出脑袋将嘴附在他耳朵孔上,“……红党。”

  “妈的,做这种草旦事,对得起阵亡弟兄们的魂吗!”李虎巍勐捶大腿,忍不住痛骂。

  常鹏虎忙捂住他嘴,提醒这飞机上多半会有军统中人,当心祸从口出。

  李虎巍却不敢告诉他,自己现下也算是军统走狗,虽然是受到胁迫不得不上这条贼船。

  此时向西南后方进行兵力调动,确实令人心生疑窦。

  他听徐白说过,延安和重庆方面正打算和平谈判呢,听说将来要建立联合政府。可眼下紧张的气氛和谈判桌上的谈笑风生似乎格格不入呀。

  想到这些,烦燥焦虑的情绪就如千军万马喧嚣过境。

  无聊的飞行时间很快在浅睡眠中熘走,运输机几次起落加油之后,缓缓降落在白沙机场。

  这座熟悉的机场似乎如同往昔,就像多年前和丁三爷他们一道起飞去缅甸时那样,只是身边的战友已经稀疏难觅了。

  “老长官,我得去二十集团军霍司令长官那里报到了,听说又有大任务,唉……多保重啦。”临别之际,常鹏虎又同他双手紧握,难分难舍。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军人之间的离合,从军之人是无法把握命运的流沙,被某场大规模的会战冲刷聚集到一起,又被下一场大会战分流到各个角落。

  “后会有期!”挥别松山共同浴血的老战友后,他见到机场跑道上站满全副武装的官兵,像是有一场新的会战即将打响。

  日本初降,两党正在和谈,此时大规模集结部队的意图是什么。

  他低头走向机场入口,迎面驶来一部崭新的黑色福特轿车,烤漆车壳将阳光不加保留的反射进他的眼睛。他本能的用手遮眼,车却在脚尖前刹停了。

  “李少校,别来无恙。”来人果然是冯绍唐,他没有着军装,而是身披一件深色披风。

  秋意正浓,暖阳如沐,老军统的眼中闪着海一般深沉的目光。

  半年多不见,冯绍唐的年纪彷佛又向上蹿了许多岁,面部沟壑渐深。

  “于帅没了。”李虎巍紧咬嘴唇说道。

  “我知道。”冯绍唐伸手收紧披风领口,其实这天气并不寒冷。

  “他被鬼子砍了头,现在什么都找不到了。”

  “我知道。”

  “他可是间接死在你们军统手里的!”

  “我知道。”

  “娘的!难道你们不该为忠勇将士枉送性命负责吗?”李虎巍怀疑自己下一秒会收不住火气,一拳打歪姓冯的鼻子。

  “李少校现下也是军统的一员,入了行,便要守规矩。”冯绍唐的目光没有半点闪烁。

  “即便绑上贼船,我也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人可以做错事,但绝对不能没有底线!”他试图用更强势的目光强压对方,但毫无效果。

  冯绍唐的眼睛似乎成了两孔无法反射光线的黑洞,只吸纳一切,从不反馈任何信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冯绍唐的眼睛似乎成了两孔无法反射光线的黑洞,只吸纳一切,从不反馈任何信息。

  “军统只是工具,至于底线,那是政客们该去考量的。并且,你现在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那两孔黑洞中终于有了反应,那是带有死亡意味的光线。

  他说的没错,李虎巍是谈判桌上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毕竟亲生儿子在人家手里捏着。

  “说吧,打算让我干什么?”

  “到昆明待命,一周之后,到二十集团军司令部领命,届时自有人安排你的任务。”

  又是二十集团军司令部,常鹏虎不是也是到那里赴命吗?上峰究竟在策划些什么?

  冯绍唐简单交待完毕,转身想要回到车厢里。李虎巍突然提高声音问道:“北条绫,还有她身边的弗林,你把他们如何处置了?”

  轿车重新发动起来,冯绍唐拉开车门,露出半张不悦的脸来:“做好你自己的事,年轻人,缅甸的浪漫故事早就结束了。”

  军统处长的轿车驶远了,一度繁忙的机场也回归平静。

  人生彷佛又断了头绪,在余下一周时间里该栖身何处?思前想后,他打定主意,先找到改行做报社记者的石砀好好叙一叙旧。

  昆明这座频繁遭受敌机轰炸的城市,终于在胜利之后迎来扬眉吐气的时刻。

  尽管抗战胜利不是新闻,早成了“旧闻”,报童们仍在不遗余力的奔走售卖。

  李虎巍随手要了一份,略过头条,直接从底端找到了报纸地址。

  这是一份试刊的新报,报名叫作《民主报》,主办方是中国民主同盟。

  他听人说过,这些民盟盟员独立于两党之外,但在政治上却是超乎寻常的活跃。

  他敲开报社大门,撞见一个充满蓬勃朝气的小伙儿,蓝布的学生装,却没有半分稚气在身上。

  “请问您找谁?”对方彬彬有礼。

  “我找石记者,石砀,他在你们报社做事吗?”他试探地问道。

  小伙儿犹豫了片刻,突然脸上绽出笑容来:“哈,你是要找‘独臂铁笔’石大侠?”

  李虎巍心间一喜,拼命点头,看来石肠子这家伙已在文化圈做出些名堂来了。

  小伙儿将他引上二楼,在一间几乎陡有四壁的房间里,只剩独臂的石砀正背对房门伏桉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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