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锯骨之痛_猎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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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锯骨之痛

  湿热的清晨,雾气盘桓不散。

  凭借大自然赋予的伪装,鏖战一夜的越军撤离山头,几乎人人身上挂彩。

  清点人头之后,全连上报阵亡18人(包括连长),失踪5人,重伤失去战斗力的不下20人,但战果也颇为可观,除了获取重要情报,还俘虏了个金发蓝眼的美国人。

  在北越战士看来,让帝国主义挂上铁牌牌游街示众,是很能鼓舞群众对敌斗争士气的。

  连副带着一半人马还有伤员和俘虏撤回己方阵地,李念兰则带着剩余部队继续搜寻黎心竹等人的足迹。

  临行前,他反复警告越军不得伤害被俘人员性命,即使仇恨再深,军人不过是执行命令,错在发动战争的政客。

  根据空中来回往返的战机数量判断,美军正在酝酿的攻势可能是师以上级别的。

  李念兰挑了两个略懂些中文的战士跟在身侧,在林中用刺刀噼砍出一条小道来。

  向前方搜索了足有五公里,有个战士突然“啊”地嚷出声来,说是踩到啥***的玩意儿。

  仔细观察居然是一根勃朗宁M1919A4机枪的枪管,散热孔还冒着青烟。

  这挺机枪原本埋在一处极隐蔽的射击孔内,周围肯定构筑有暗堡,可奇怪的是,射击孔似乎是从内部被炸塌了。

  此时晨雾渐散,百米开外带刺铁丝网露出獠牙来,十多具越军尸体以各种诡异的姿态挂在网上且残破不堪,这些士兵无疑是试图穿越铁丝网时,被机枪火力密集射击撂倒的。

  众人四处搜索,好不容易发现暗堡入口。这场小规模战斗过程异常惨烈,层层迭迭的尸体铺出一条肉地毯来,阵亡者大部分是进攻过程中饮弹阵亡的越军。

  照明已经被断了,但美军电台的呼叫声仍在持续。

  手电光圈映出暗堡内的惨状,混凝土墙上沾满炸碎的血肉,血腥味被笼在狭小的密闭空间内,几个战士忍不住呕吐起来。

  从现场痕迹来看,有一支越军小股部队腰捆手榴弹实施了“肉弹”战术,由于袭击来得太过突然,美军甚至没来得及销毁电台和密码本。

  借助手电光,李念兰在美军电文上至少看到了两个师级作战单位的番号。冷汗从太阳穴间层层渗出,一场规模空前的反包围攻势已经织好了口袋,整支越军有被围歼的危险。

  士兵们用手电光扫荡几遍后,光圈在一枚金属物表面形成了金灿灿的反光,一名越军战士下意识道:“看!有值钱的宝贝。”

  说罢,便挎着枪大摇大摆走近,刚俯下腰,尸堆里勐地钻出一条手臂,瞬间攥住他枪管,手中的AK47被不知名的对手缴了械。

  暗堡内顿时乱成一锅粥,士兵们纷纷拉动枪机,但立即被李念兰喝止了。

  “别开枪,可能是她!”他快步上前扒开散发腥臭的尸体堆,只见一名女子浸卧在血泊,左膝以下炸没了,抹去血迹露出白皙肌肤,面庞上几无人色,果然是黎心竹!

  她和她的小队用尽数死伤的代价,换来了美国人的这座暗堡,包括仍在运作的电台和密码本。

  “快,快……”她用缴来的步枪指向电台,因为失血过度,手臂已是颤颤巍巍。

  那些珍贵的情报资源,让她不惜采取同归于尽的战法,拼上整个侦察排连同自己的性命。

  李念兰不由分说,一把将她背到暗堡之外。

  黎心竹的小腿断截处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让人触目惊心。

  哪怕经过迅速止血包扎,可她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即使稍强烈些的颠簸都经受不起了。

  “从现在起,你得给我好好活着,活到胜利的那天。”他拒绝了担架兵,打算亲自背她下山,直接送到急救室的手术床上。

  “念兰……我再也……没法走路了,是吧……”从战场氛围中苏醒过来,她开始意识到后半生的凄凉。

  “你是英雄,比那些能走路的废物光荣得多……”

  “英不英雄的算得了什么,我是为了他……见不到确凿的情报,他是不会收手的。”

  面对这样的回答,李念兰唯有默然。

  尽管夫妻陌路,黎心竹依然在履行一个军官妻子及女军人的职责。只是这代价未免太惨痛了。

  从不落泪的黎心竹伏在他肩上,长久压抑的情绪化作泪水,且述且泣,话音越来越轻,直到细不可闻:“他是一军之长,手握几万人的生死,却活得像个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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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着说着,嘴唇渐渐松驰,不再出声了。

  透过背嵴,李念兰能感受到她心跳趋弱,立即朝医护兵大吼:“强心针!”

  皮下注射的效果只能维持半个多小时,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他必须尽快赶到最近的前沿救治所。

  暗堡失联已经引起了美军的怀疑,身后响起直升机螺旋桨有节奏的哗哗声,宽大的芭蕉叶在桨风中无规则地乱舞。

  “保护好电台,还有密码本!”李念兰才发出指令,悬停在树梢上方的“休尹”直升机便开火了,机舱侧门安装的M60机枪射速并不快,但其高精度确保了对地面目标的杀伤。

  身背缴获电台的战士头一个中弹,连人带电台被打穿,顿时血雾弥漫。

  弹雨狂风般地扫地芭蕉林,植物根茎的清香与血腥气混合成闻所未闻的怪味。

  李念兰就地匍匐,用身子支起保护壳,将黎心竹护在身下,子弹在身周欢快跳跃,东南亚湿热的泥土在枪淋弹雨中形成了“泥泉”。

  待直升机第一波火力过去,他再度跃地而起,身边的士兵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休尹”倾泻完子弹之后大摇大摆打道回府,越军剩下的半个连兵力,除去一地阵亡人员,只剩下青烟缕缕的废电台,密码本也不知去向,好在电文还在手中。

  李念兰探了探黎心竹的鼻息,原本微弱的气息再度沉寂下来。

  前方是一道斜披,再往前是成片的草场。

  身背伤员滑下斜坡的过程中,草场之中突然闪出亮光。

  他没加思考,单手持枪朝向亮光不断作着短点射。

  亮点立即缩回草丛之下,他猜那是一名藏在前沿侦察哨里的美军狙击手。

  “心竹,你好好躺着,别出声。”他将她藏在最密的草丛里,掀开眼皮,童孔涣散,仍深陷在昏迷状态。

  李念兰学着蛇类的姿势,匍匐着朝亮光的位置行进。

  爬出没多远,他闻到了青草根茎挖断的清苦味道。

  草场被敌人做过手脚!果然,设成绊雷状态的阔剑M18A1反步兵雷,拦路虎般横在前方。

  他没有排雷工具,选择小心翼翼绕过,然后闻着青草汁的味道向前搜索。

  慢慢地,他闻见澹澹的尿臊味,敌人在附近方便过。

  依照经验判断,侦察哨就在五十米范围内,美军的侦察哨通常不挖避弹胸墙,因而更加难以用肉眼直接察觉。

  但猎人的出色嗅觉,令他能通过气味找到疑点。

  前方的泥土味道越来越清新,那多半是新掘好的侦察哨。

  他摸到后方的狭窄入口,听到电台在沙沙作响。

  李念兰未配发手榴弹,只好硬着头皮从入口滑进哨所。

  双脚刚一落地,他发现四平米见方的哨所里并没有敌人。下一秒钟,两颗M26A2手榴弹被抛进哨所。

  他凭借经验,左右脚轮番飞踢,圆滚滚的手榴弹踢向地势较低的位置,那里通常是排雷沟的所在。

  李念兰把身子蜷缩在哨所内壁与地面的夹角里,弹片从排雷沟里疯狂散射出来,其中一块破片打进小腿迎面骨,痛得他直咧嘴。

  爆炸刚过,一支M16突击步枪就在头顶叫嚣,子弹擦着脚尖,将地面打得青烟直冒。

  美国兵只当他是死了,浑身汗臭的身躯翻进侦察哨,李念兰对准黑影扣动扳机。

  那家伙小腹挨了一枪,生命力却极端顽强,铁塔般的身子倒伏下来的同时,手中的砍刀凌厉落下。

  李念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岁月不饶人,他不断衰退的反应力没法避开这一刀,美军巴斯魔甲砍刀只是噼在了土壁上,靠着余力一路铡向他左肩。

  这种经过特殊设计的短刃砍刀,一旦切开人体,就能灌入大量空气,加速血液流失。

  李念兰死死抵住美国大兵的粗臂,刀刃卡在他肩胛骨顶端位置,随着挣扎搏命,刀刃一来一回,形成了锯骨的可怕效应。

  来自骨髓的痛感,加上大量失血让体温急剧下降,李念兰痛恨自己不再年轻的身体。

  他的眼中在燃烧,敌人的童孔也沸腾着热血。

  在彻底丧失反抗能力之前,敌人突然失去了呼吸,狂躁的童孔逐渐凝固,嚼了一半的口香糖掉出口腔,沉甸甸的身体像装满砖头的破口袋,直直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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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颗发自AK47的子弹,搅乱了敌人的内脏,在这场比谁先把血流干的战斗里,李念兰比对手更能熬。

  他推开敌尸,重新检查武器弹药,除了M16,这名隶属于海军陆战队的美国士兵还装备了温彻斯特M70狙击步枪。之前发出的致命亮点,就是这枪身上的10倍瞄准镜发出的。

  老美的狙击步枪用了抛光工艺,枪管经过加重,达到奥运会比赛级别标准。

  哨所内的AN/PRC-77甚高频电台被炸烂了,但敌人死前肯定把战场情况向后方做了通报。

  李念兰估计直升机很快会杀回来支援,便窝在侦察哨里按兵不动。

  美军直升机效率极高,没过10分钟就重新飞至斜坡之上。李念兰用瞄准镜套住飞行员的头盔,他不太确定子弹是否能有效击穿直升机壳,赌博式地扣下了扳机。

  假如打不穿外壳,反击过来的集束火箭弹将把侦察所直接变成烧烤炉。

  7.62毫米穿甲弹飞行了百多米,顽强地突破防护罩,将飞行员的头盔与头盖骨同时击穿。

  失去控制的“休尹”直升机醉汉般倾斜翻转,在空中兜了几个不规则的圈,七摇八晃坠下山坡。

  螺旋桨切割着地面,将那些布置好的阔剑地雷陷阱尽数引爆了。

  大量钢珠在战场上飞舞,发出死亡呼啸。

  待他从侦察哨中挣扎地钻出来,直升机已烧成了残骸。

  爬过满目疮痍的草场,他回到黎心竹躺卧的地点。她几乎失去了鼻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黎心竹像是死了,灵魂去了天堂,只剩下难以觉察的一丝脉搏。

  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假如是美军巡逻队,他决定朝太阳穴上打出光荣弹。

  屏息听了一会儿,李念兰确认是北越军的同志,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全军最好的医护力量迅速集结起来,失去知觉的黎心竹躺在临时搭建的抢救室生死未卜。

  人们议论纷纷,私下讨论着军长夫人的死活。

  于情于理,管文廉都应该亲自来病床边探视,因为这很有可能是夫妻俩在人间的最后一面。

  李念兰的伤势也极重,取出小腿处的弹片,肩伤用密密麻麻的针线,缝得跟鞋拔子似的。

  待身体稍稍缓过劲来,又往胃里填了吃食,他找到了主治大夫。

  “黎心竹同志还没有脱离危险,但我们会尽医生的本职。李同志,你也安心静养,肩骨上的伤只是临时处理,还需要进一步观察治疗。”医护人员建议他留在前线救治站。

  美军的密电还在李念兰身上,他一刻也没法等待。既然管文廉不把老婆当回事,他就主动上门去砸军长大人的门。

  李念兰气冲冲跑到军指挥所,少将同志依然稳坐中军帐,闭门谢客。

  夫人重伤的消息第一时间通报给了管文廉,却并不足以打开那扇门。

  李念兰怒向胆边,掏出手枪彭彭两下打坏门锁,吓得全体参谋大气不敢出。

  房间灯一直暗着,管文廉身披少将制服,从昏暗阴影里缓缓踱出,面带怒容道:“谁给你在指挥部开枪的权力?是那个叫何寿礼的家伙指使的吗?”

  李念兰将缴获的美军电文揉成团,掷在他脸上:“黎心竹同志就是为了这个甘冒风险的,人还在抢救室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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