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破碎的信仰
洛伦斯特休息的房间里，摆着一台音箱。
类似大提琴的乐器奏响，低沉婉转的音乐从中缓缓流淌，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人悲戚的一生。
就很应景。
这位圣骑士自从那天被圣枪抛弃后，就不吃不喝足足三天，此间如果不是夏亚用生存点兑换的道具给他吊着命，可能早挂了。
尽管图灵塔覆灭了，可生存点与兑换列表这么不科学的东西居然还存在着，夏亚估计这会在未来成为拉沃修德兰的全新货币，所以他用起来也一点都不心疼。
说回到圣骑士身上，此番对他打击最大的倒不是光圣灵把他的身体如何如何糟蹋，而是被“抛弃”这件事在心灵上的打击。
怎么说呢，这个人眼里已经没高光了。
且不说他已然成为了狭义上的废人，就算还是那个七八十级的圣骑士，恐怕此刻的情绪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咯吱
夏亚推门进来，洛伦斯特毫无反应，躺在床上像个死人，双眼却睁着。
夏亚拉了把椅子，就坐在床边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听着乐曲声，手指随着节奏轻轻敲打膝盖。
他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急。
过去了很久，洛伦斯特终于还是先开口了。
“这样做，有趣吗？”
声音里说不出的嘲讽。
“你想侮辱我，看着我自杀么？”他戏谑道。
“哈……”夏亚笑了笑。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你不自杀，那我会不会很失、挫败之类的，然后觉得自己赢了我一筹……话说这些天你吊着这口气舍不得死，就是为了这么当面嘲讽我吧？”
洛伦斯特脸上一僵，仅剩的那点快意也荡然无存。
音色低沉的乐器继续奏响，房间里是沉默的两人。
夏亚静静听着，他知道这熟悉的旋律在几秒后就会忽然变得激昂，仿佛一个人不甘地起身，对压在身上的大山厉声控诉。
一如洛伦斯特憋在心里许久的情绪。
不管他要发泄什么，总归是要发泄的。而他这趟来，就是给对方一个靶子。
时间到了，乐曲骤然加快。
这三天来洛伦斯特醒着的时候耳边一直响着这旋律，就像空气般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以至于心境完全被旋律声引导着，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床上支撑坐起，胸膛剧烈起伏，发出破风箱似的动静。
“你以为我还被蒙在鼓里吗？我全都明白了……全部！”
他怒吼道：“当初在埃尔弗海姆你说得那些话是故意的吧？你，夏亚，亲手缔造了这一切——我和圣座的不和，这次行动的失败，以及、以及我被圣枪抛弃，变成了现在这副废人的样子！全都是因为你！”
夏亚一动不动。
“然后呢？没下文了吗？”他问。
“然后你像个胜利者一样坐在这里，看我的笑话，看我像个懦夫一样对你歇斯底里地吼叫，无能狂怒！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对吗！”
圣骑士两眼充血，俨然是失了智的表现。
他渴望看到夏亚的表情变化，哪怕对方被说中心事，露出一丝惬意的微笑，他也会感到满足。
起码，自己说得没错。
可惜没有，夏亚就像一团空气，毫无反应，甚至没被溅到半点唾沫星子。
“圣骑士阁下，愤怒是一种十分可怕的情绪。它会暂时拿走一个人的理智，让他的一言一行都被情绪引导着……而所谓‘迁怒’，就是愤怒的滑坡，这个人会失去判断能力，相信最原始的判断。”
他慢条斯理道，然后顿了顿。
“你嘛……不妨一滑到底，让我康康一个克己守心这么久的圣骑士在愤怒之余会说出什么歇斯底里的话……顺便，现在的拉沃修德兰对魔能的隔离并不向以前那样好，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因为‘愤怒’而魔化，成为辛洛斯的傀儡……”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对方继续。
洛伦斯特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被自己的力道震伤了，用力咳嗽了好几声，差点把自己震散架。
“没话说了？”夏亚反问：“你自个儿品品你刚才说得话有多少道理？什么叫我主导了这一切？我们打过两次交道，都是‘圣灵’给你们神谕，然后你们颠颠儿地过来，哦，意思是神谕来自于我？不是吧？”
旋律声适时地舒缓下来，夏亚顿了顿，收起那副咄咄逼人的语气，换了种风格。
“我承认，我的确没安什么好心。只这有错吗？我们在区分对错前，要有一个‘立场’的概念。你站在联合圣国、站在教会的立场，而我，站在埃尔弗海姆这边。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你们秣马厉兵就是为了对埃尔弗海姆动手，我让你们两个教会的头目不和睦，这有错吗？
“没有吧？
“而且我说得那些话，不正是你想说的吗？你说圣座他配当圣座吗？这么个能被辛洛斯腐化堕落的人，能肩负的起这种使命吗？不能吧。我说得要不是你心里所想，你能这么简单就被我忽悠吗？”
洛伦斯特无法反驳，他感觉胸腔都在隐隐作痛。
“可你也别想太多，”夏亚继续道：“到现在为止，我所做的事都没有影响到你们的决策，假如没有这趟地下之旅，假如联合圣国对埃尔弗海姆宣战，到了那时，恐怕才会有离间生效的时机，可在这之前，我能做什么？”
夏亚一摊手：“什么也不能！所以就很简单了，我也是受害者——埋下的伏笔没来得及用，你们俩就一死一伤……血亏你懂吗？鬼知道教会将变成什么样子？它失控了，不只是你们失去了对它的控制，我也没法预测了。”
他这说得是实话，178周目的历史如今被改得面目全非，他也不知道连续死了两任圣座的教会接下来会变成啥样子……
不过他这么不着痕迹地提了一笔教会，本来心存死志的洛伦斯特心里忽然多了点挂念。
而且，他找不出夏亚说得话有什么大毛病。
好像……的确是这样。
问题都出在神谕上……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对！
不对！
洛伦斯特忽然醒悟！
是这个人在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神谕的落实，他怎么还变成了受害者！？
“不对，你——”
“你想说是我阻挠了神谕对么？”夏亚问。
“……”“拜托，你再动动脑子想想，假如你们的‘神谕’是来杀我，那我反抗这也叫‘阻挠神谕’，所以我就该引颈受戮？”
“如果神谕上说要杀你，那你一定有该死的理由。”
“哦，圣枪把你抛弃了，也有理由咯？”
洛伦斯特的伤疤被揭起，再次气得说不出话来。
胸闷。
夏亚见好就收，转变话题道：“我说过，凡事要看‘立场’，所以你会这么想，这无可厚非，我能理解你们的所作所为。你们毕竟从小就在那种氛围里长大，有些话我说了你们也不会听……但现在不一样，洛伦斯特阁下，我问你一个问题，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请务必诚实地回答我……
“你，是否怀疑过‘圣灵’？”
这问题仿佛一击重锤，狠狠砸在洛伦斯特心尖，震得他耳边嗡嗡作响。
坚不可摧的信仰因为圣枪的抛弃出现了一丝裂缝。
现在，裂缝扩散成了密布的蛛网。
“你们坚持‘神谕’，说到底，是因为‘神谕是正确的’……也就是说，你坚持的是所谓‘正确’……可反过来想，如果神谕本身是错的，那么，你还需要坚持么？”
“如果神谕是错误的……”
洛伦斯特喃喃道，神情有些恍惚。
耳旁的旋律忽然变得诡秘起来，低沉而急促，像是有人跟在屁股后面催促跑快点。
野蜂飞舞！
“我也不认为圣座会毁掉弗雷德里克的遗体，一来他不敢，二来没这个必要，可神谕这么要求了，他也就这么做了——当着你的面。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那样强大的圣座，弗雷德里克，他是怎么死的？在那之前，教会是不是也接到了些许神谕，只是内容隐秘不发？”
洛伦斯特的眼里慢慢浮现出思考的神色，夏亚乘胜追击。
“然后是这次神谕……圣灵让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我们不妨逐一思考……
“这里是哪儿？这是拉沃修德兰，一个地下机械遗迹。这里有什么？你看到了，有仿生人，数不清的仿生人，他们受控于一套‘系统’，绝对服从，绝对听命，忠诚，勤劳，最关键的是不会乱想……
“然后，发生了什么？圣灵钦点的‘圣座’杀死了忠于它们的圣骑士，用他们的血召唤出一个唤醒了这里的家伙……遮天蔽日的机械飞龙，倾巢而出的钢铁野兽，密密麻麻，如汹涌的潮水，你也看到了这样的力量。倘若它们去了地表，会掀起多么可怕的腥风血雨？？
“然后，地表最强的力量之一，人类文明的守护者，永恒之枪冈格尼尔——被‘圣灵’操控着从你身上剥离，失去了控制……
“你有没有觉得，圣灵在做的，和我所做的其实差不了太多……我削弱教会的力量，增强埃尔弗海姆的力量。而它们，削弱‘守护者’的力量，增强一股特殊的力量，那究竟是什么呢？”
夏亚的声音就像魔鬼的低语，伴随着诡秘的旋律，在洛伦斯特的心里不断深入，他也跟着思路自言自语道：
“那究竟是什么呢……”
“啪”
夏亚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抬进来！”
两名仿生人抬着被冰冻的“圣座尸体”进来了。
准确说，这是一具魔化的机械掠夺者。
“圣骑士阁下，你虽然遭受重创，但对邪恶力量的感知还在吧？”夏亚问。
洛伦斯特没有回答，他从面前这具古怪的尸体上感受到了残留的魔能。
这股魔能十分强大，与他剿灭过的“巢穴”有些相似，隐隐有种凝聚的趋势，即便这已经是一具尸体，魔能却还在汇聚。
“这是深渊……”他喃喃道。
“没错，这是深渊！”
夏亚捡起两根冰冻的爪子——圣座之前被削成了人棍，四肢两爪都放在身边，被冰冻着。
他把两根爪子敲了敲，邦邦作响。
“这也是金属。”他说道。
然后又打开圣座的胸腔，里面是掠夺者复杂的零件和熄灭的动力炉，深紫色的驱动液冻结在传输管道里，沾染着漆黑的魔能，让这一切充满了荒诞神秘的色彩。
“这，是机械文明。
“看看吧，我想说的话，都在这里面。”
夏亚就此打住，任由洛伦斯特自由发挥。
圣骑士盯着这由机械和魔能组成的神秘生物看了足足半个小时，额头上不断沁出汗水，脸上也浮起病态的殷红。
夏亚仿佛听到了信仰破碎的声音，咔啦咔啦，绵延不断。
半个小时后，圣骑士长舒一口气，精疲力竭地靠在床头。
“这是什么……”他问。
“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夏亚反问。
洛伦斯特摇了摇头。
他不敢相信这个答案，更不敢说出口。
“圣灵所做的无非是让机械造物降临在这个世界，然后取代我们。”夏亚继续编着他的故事：“你也许听说过，我们这是第七个纪元，也就是在这之前有六段文明都被深渊毁灭，但此间圣灵却是永恒的……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我猜，这是一种筛选。”
“筛选？”
“对，圣灵在筛选可以对抗深渊的文明，很显然，我们现在就要被淘汰了。”夏亚耸耸肩：“梅菲斯特流行一种名为‘斗犬’的活动，假如你要选出一头最凶残的斗犬，你就会把它们困在同一个笼子里，让它们斗得死去活来，选出最强……可你会考虑斗犬的感受么？”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是第七头斗犬？”
“不，我们是喂养第七头斗犬的肉。”夏亚笑笑：“机械降生，血肉覆灭，然后以血肉之躯为柴薪，燃起熊熊烈火，烧向辛洛斯的巢穴……如果我是圣灵，我会这么做。”
“为、为什么……”
“因为我们实在太脆弱了。”夏亚语气变得低沉：“不只是物理上的脆弱，一碰就碎，还有心灵……洛伦斯特阁下，我一直认为你是人类中的楷模，是智慧文明中无法弯折的一把枪，是一面旗帜……可现在……”他笑着摇了摇头：“可惜啊，可惜……”
“算了，不说这些。”
他站起身：“我是来解释误会的，现在误会解释清楚了，你要死要活随意。”
他离开了屋子，留下一脸思索的洛伦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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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很应景。
这位圣骑士自从那天被圣枪抛弃后，就不吃不喝足足三天，此间如果不是夏亚用生存点兑换的道具给他吊着命，可能早挂了。
尽管图灵塔覆灭了，可生存点与兑换列表这么不科学的东西居然还存在着，夏亚估计这会在未来成为拉沃修德兰的全新货币，所以他用起来也一点都不心疼。
说回到圣骑士身上，此番对他打击最大的倒不是光圣灵把他的身体如何如何糟蹋，而是被“抛弃”这件事在心灵上的打击。
怎么说呢，这个人眼里已经没高光了。
且不说他已然成为了狭义上的废人，就算还是那个七八十级的圣骑士，恐怕此刻的情绪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咯吱
夏亚推门进来，洛伦斯特毫无反应，躺在床上像个死人，双眼却睁着。
夏亚拉了把椅子，就坐在床边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听着乐曲声，手指随着节奏轻轻敲打膝盖。
他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急。
过去了很久，洛伦斯特终于还是先开口了。
“这样做，有趣吗？”
声音里说不出的嘲讽。
“你想侮辱我，看着我自杀么？”他戏谑道。
“哈……”夏亚笑了笑。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你不自杀，那我会不会很失、挫败之类的，然后觉得自己赢了我一筹……话说这些天你吊着这口气舍不得死，就是为了这么当面嘲讽我吧？”
洛伦斯特脸上一僵，仅剩的那点快意也荡然无存。
音色低沉的乐器继续奏响，房间里是沉默的两人。
夏亚静静听着，他知道这熟悉的旋律在几秒后就会忽然变得激昂，仿佛一个人不甘地起身，对压在身上的大山厉声控诉。
一如洛伦斯特憋在心里许久的情绪。
不管他要发泄什么，总归是要发泄的。而他这趟来，就是给对方一个靶子。
时间到了，乐曲骤然加快。
这三天来洛伦斯特醒着的时候耳边一直响着这旋律，就像空气般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以至于心境完全被旋律声引导着，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床上支撑坐起，胸膛剧烈起伏，发出破风箱似的动静。
“你以为我还被蒙在鼓里吗？我全都明白了……全部！”
他怒吼道：“当初在埃尔弗海姆你说得那些话是故意的吧？你，夏亚，亲手缔造了这一切——我和圣座的不和，这次行动的失败，以及、以及我被圣枪抛弃，变成了现在这副废人的样子！全都是因为你！”
夏亚一动不动。
“然后呢？没下文了吗？”他问。
“然后你像个胜利者一样坐在这里，看我的笑话，看我像个懦夫一样对你歇斯底里地吼叫，无能狂怒！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对吗！”
圣骑士两眼充血，俨然是失了智的表现。
他渴望看到夏亚的表情变化，哪怕对方被说中心事，露出一丝惬意的微笑，他也会感到满足。
起码，自己说得没错。
可惜没有，夏亚就像一团空气，毫无反应，甚至没被溅到半点唾沫星子。
“圣骑士阁下，愤怒是一种十分可怕的情绪。它会暂时拿走一个人的理智，让他的一言一行都被情绪引导着……而所谓‘迁怒’，就是愤怒的滑坡，这个人会失去判断能力，相信最原始的判断。”
他慢条斯理道，然后顿了顿。
“你嘛……不妨一滑到底，让我康康一个克己守心这么久的圣骑士在愤怒之余会说出什么歇斯底里的话……顺便，现在的拉沃修德兰对魔能的隔离并不向以前那样好，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因为‘愤怒’而魔化，成为辛洛斯的傀儡……”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对方继续。
洛伦斯特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被自己的力道震伤了，用力咳嗽了好几声，差点把自己震散架。
“没话说了？”夏亚反问：“你自个儿品品你刚才说得话有多少道理？什么叫我主导了这一切？我们打过两次交道，都是‘圣灵’给你们神谕，然后你们颠颠儿地过来，哦，意思是神谕来自于我？不是吧？”
旋律声适时地舒缓下来，夏亚顿了顿，收起那副咄咄逼人的语气，换了种风格。
“我承认，我的确没安什么好心。只这有错吗？我们在区分对错前，要有一个‘立场’的概念。你站在联合圣国、站在教会的立场，而我，站在埃尔弗海姆这边。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你们秣马厉兵就是为了对埃尔弗海姆动手，我让你们两个教会的头目不和睦，这有错吗？
“没有吧？
“而且我说得那些话，不正是你想说的吗？你说圣座他配当圣座吗？这么个能被辛洛斯腐化堕落的人，能肩负的起这种使命吗？不能吧。我说得要不是你心里所想，你能这么简单就被我忽悠吗？”
洛伦斯特无法反驳，他感觉胸腔都在隐隐作痛。
“可你也别想太多，”夏亚继续道：“到现在为止，我所做的事都没有影响到你们的决策，假如没有这趟地下之旅，假如联合圣国对埃尔弗海姆宣战，到了那时，恐怕才会有离间生效的时机，可在这之前，我能做什么？”
夏亚一摊手：“什么也不能！所以就很简单了，我也是受害者——埋下的伏笔没来得及用，你们俩就一死一伤……血亏你懂吗？鬼知道教会将变成什么样子？它失控了，不只是你们失去了对它的控制，我也没法预测了。”
他这说得是实话，178周目的历史如今被改得面目全非，他也不知道连续死了两任圣座的教会接下来会变成啥样子……
不过他这么不着痕迹地提了一笔教会，本来心存死志的洛伦斯特心里忽然多了点挂念。
而且，他找不出夏亚说得话有什么大毛病。
好像……的确是这样。
问题都出在神谕上……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对！
不对！
洛伦斯特忽然醒悟！
是这个人在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神谕的落实，他怎么还变成了受害者！？
“不对，你——”
“你想说是我阻挠了神谕对么？”夏亚问。
“……”“拜托，你再动动脑子想想，假如你们的‘神谕’是来杀我，那我反抗这也叫‘阻挠神谕’，所以我就该引颈受戮？”
“如果神谕上说要杀你，那你一定有该死的理由。”
“哦，圣枪把你抛弃了，也有理由咯？”
洛伦斯特的伤疤被揭起，再次气得说不出话来。
胸闷。
夏亚见好就收，转变话题道：“我说过，凡事要看‘立场’，所以你会这么想，这无可厚非，我能理解你们的所作所为。你们毕竟从小就在那种氛围里长大，有些话我说了你们也不会听……但现在不一样，洛伦斯特阁下，我问你一个问题，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请务必诚实地回答我……
“你，是否怀疑过‘圣灵’？”
这问题仿佛一击重锤，狠狠砸在洛伦斯特心尖，震得他耳边嗡嗡作响。
坚不可摧的信仰因为圣枪的抛弃出现了一丝裂缝。
现在，裂缝扩散成了密布的蛛网。
“你们坚持‘神谕’，说到底，是因为‘神谕是正确的’……也就是说，你坚持的是所谓‘正确’……可反过来想，如果神谕本身是错的，那么，你还需要坚持么？”
“如果神谕是错误的……”
洛伦斯特喃喃道，神情有些恍惚。
耳旁的旋律忽然变得诡秘起来，低沉而急促，像是有人跟在屁股后面催促跑快点。
野蜂飞舞！
“我也不认为圣座会毁掉弗雷德里克的遗体，一来他不敢，二来没这个必要，可神谕这么要求了，他也就这么做了——当着你的面。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那样强大的圣座，弗雷德里克，他是怎么死的？在那之前，教会是不是也接到了些许神谕，只是内容隐秘不发？”
洛伦斯特的眼里慢慢浮现出思考的神色，夏亚乘胜追击。
“然后是这次神谕……圣灵让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我们不妨逐一思考……
“这里是哪儿？这是拉沃修德兰，一个地下机械遗迹。这里有什么？你看到了，有仿生人，数不清的仿生人，他们受控于一套‘系统’，绝对服从，绝对听命，忠诚，勤劳，最关键的是不会乱想……
“然后，发生了什么？圣灵钦点的‘圣座’杀死了忠于它们的圣骑士，用他们的血召唤出一个唤醒了这里的家伙……遮天蔽日的机械飞龙，倾巢而出的钢铁野兽，密密麻麻，如汹涌的潮水，你也看到了这样的力量。倘若它们去了地表，会掀起多么可怕的腥风血雨？？
“然后，地表最强的力量之一，人类文明的守护者，永恒之枪冈格尼尔——被‘圣灵’操控着从你身上剥离，失去了控制……
“你有没有觉得，圣灵在做的，和我所做的其实差不了太多……我削弱教会的力量，增强埃尔弗海姆的力量。而它们，削弱‘守护者’的力量，增强一股特殊的力量，那究竟是什么呢？”
夏亚的声音就像魔鬼的低语，伴随着诡秘的旋律，在洛伦斯特的心里不断深入，他也跟着思路自言自语道：
“那究竟是什么呢……”
“啪”
夏亚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抬进来！”
两名仿生人抬着被冰冻的“圣座尸体”进来了。
准确说，这是一具魔化的机械掠夺者。
“圣骑士阁下，你虽然遭受重创，但对邪恶力量的感知还在吧？”夏亚问。
洛伦斯特没有回答，他从面前这具古怪的尸体上感受到了残留的魔能。
这股魔能十分强大，与他剿灭过的“巢穴”有些相似，隐隐有种凝聚的趋势，即便这已经是一具尸体，魔能却还在汇聚。
“这是深渊……”他喃喃道。
“没错，这是深渊！”
夏亚捡起两根冰冻的爪子——圣座之前被削成了人棍，四肢两爪都放在身边，被冰冻着。
他把两根爪子敲了敲，邦邦作响。
“这也是金属。”他说道。
然后又打开圣座的胸腔，里面是掠夺者复杂的零件和熄灭的动力炉，深紫色的驱动液冻结在传输管道里，沾染着漆黑的魔能，让这一切充满了荒诞神秘的色彩。
“这，是机械文明。
“看看吧，我想说的话，都在这里面。”
夏亚就此打住，任由洛伦斯特自由发挥。
圣骑士盯着这由机械和魔能组成的神秘生物看了足足半个小时，额头上不断沁出汗水，脸上也浮起病态的殷红。
夏亚仿佛听到了信仰破碎的声音，咔啦咔啦，绵延不断。
半个小时后，圣骑士长舒一口气，精疲力竭地靠在床头。
“这是什么……”他问。
“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夏亚反问。
洛伦斯特摇了摇头。
他不敢相信这个答案，更不敢说出口。
“圣灵所做的无非是让机械造物降临在这个世界，然后取代我们。”夏亚继续编着他的故事：“你也许听说过，我们这是第七个纪元，也就是在这之前有六段文明都被深渊毁灭，但此间圣灵却是永恒的……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我猜，这是一种筛选。”
“筛选？”
“对，圣灵在筛选可以对抗深渊的文明，很显然，我们现在就要被淘汰了。”夏亚耸耸肩：“梅菲斯特流行一种名为‘斗犬’的活动，假如你要选出一头最凶残的斗犬，你就会把它们困在同一个笼子里，让它们斗得死去活来，选出最强……可你会考虑斗犬的感受么？”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是第七头斗犬？”
“不，我们是喂养第七头斗犬的肉。”夏亚笑笑：“机械降生，血肉覆灭，然后以血肉之躯为柴薪，燃起熊熊烈火，烧向辛洛斯的巢穴……如果我是圣灵，我会这么做。”
“为、为什么……”
“因为我们实在太脆弱了。”夏亚语气变得低沉：“不只是物理上的脆弱，一碰就碎，还有心灵……洛伦斯特阁下，我一直认为你是人类中的楷模，是智慧文明中无法弯折的一把枪，是一面旗帜……可现在……”他笑着摇了摇头：“可惜啊，可惜……”
“算了，不说这些。”
他站起身：“我是来解释误会的，现在误会解释清楚了，你要死要活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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