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深渊
巨龙这种生物是极其特殊的，除了几个特定的龙语魔法和龙息这种基础设定之外，每一条龙都有自己完全独立的力量套路。
这甚至不能拿来作为“职业”看待，而是完全私人订制的东西。
毕竟是老天爷赏饭吃，生来是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别人学不走，自己也教不出去。
所以既有窃龙提尔莫西斯这种加点奇葩的物种，也有埃利奥恩这种诡异的大杀器。
冰城虽然有很多龙，但大都是批量培育的亚龙种，这倒不是靠什么巨龙和其他生物交配得来，而是把产量堪称可怕的龙蛋拿去后天培养，视手段的质量高低得到不同的结果——即不管是教会的龙兽还是亚龙种，亦或是那些人类贵族手里可大可小的喷火蜥蜴宠物，基本都是同一种龙蛋里孵出来的。
龙蛋就像一块起|点很高的胚子，后续的培养可以是削弱，也可以是维持，还可以是继续增长，直到这种生物的尽头。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尽管教会可以轻易拿到龙蛋，却培养不出埃利奥恩这种强大的个体，只能得到几条看着好看的金银龙兽而已。
后者显然走完了一整套巨龙的培养流程，这可不是安插几个探子就能学会的，光“天神之力”的温育这种东西就卡死了九成九的效仿者。
因此，埃利奥恩全力施展的黑域，防护强度堪称可怕。
它不光是与这条黑龙的双抗和防御力挂钩，还取决于被黑域锁定的个体的战斗意志。
倘若系统存在，那么黑域开启就会对目标进行一次“战意检定”，他如果想跑，想弃战，那不好意思，带着这种懦夫的想法一定会被圈住，并且黑域的强度也随之上升好几个档次。
只想着逃跑的弱者，是无法离开这个圈的。
但七夜不知道这一点，即使这些信息早就被记录在了教会的图书馆里，但这位圣子恐怕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
他现在除了应付来自夏亚连绵不断的攻击，剩下的心思都放在了“砸烂”这片漆黑的空气墙上。
然而他越是慌乱，越是想要逃，这面墙就越是坚固。
终于，趁着他埋头砸墙的时候，银槲之剑洞穿了七夜的后背，随着剑尖如毒蛇，狠狠咬了一口，随即迅速抽离。
一串鲜血伴着铠甲的碎片飞溅了出来。
虽然没疼到多么可怕的程度，但对这位圣子而言，也是破防的征兆。
恐惧，终于战胜了慌乱，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防御力也无法带来多少安心了。
七夜不得不暂时放弃和黑域作斗争，把注意力放在夏亚身上。
“你到底图什么！”
他发出一段咬牙切齿的咒骂。
“守着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只有圣光才是打败深渊的唯一手段，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将所有力量统一起来而已！”
“其实打败深渊根本用不到那么麻烦。”夏亚笑笑：“根本不用整合什么力量，把教会解散就行了，对大家都好。”
“你放屁！”七夜的声音变得尖细：“你又想作弊对不对！？”
夏亚并没有因为他的诋毁而生气，他反而想到一个很有趣的事。
“你明明意识不到自己是‘玩家’，却深刻地记得我是一个‘作弊者’，对不对？”
七夜愣了几秒：“你什么意思？”
“你所谓的‘作弊’，指的究竟是什么？”
“……你用卑劣的手段得到了现在的力量！得到了不属于你的力量！”
“那具体指的是什么呢？”夏亚继续道：“卑劣的手段体现在哪里，我又得到了什么力量？为什么不该属于我？你口口声声我是‘作弊’，那我是在什么过程中做了弊？考试？考核？亦或是其他公平的赛场？如果没有所谓赛场，那就不存在作弊的说法，你只会说我不择手段而已……既然是作弊，仲裁者是谁？衡量的标准又是什么？”
“这……”
七夜眼里浮现起迷惑的光芒，他也开始问自己，最让自己在意的“作弊”这件事究竟是什么？
它发生在什么时候？
它是谁判定的？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他隐隐想起什么，但又不够真切……
那种模模糊糊、百爪挠心的感觉让他非常难熬……
很快，七夜的眼神就混沌起来，他像是着了魔似的念叨着“作弊”两个字，身上的光芒开始明灭不定，背后仅剩的三对翅膀也开始迅速掉毛。
就在夏亚以为他能这么脱离浑浑噩噩时，一道强光从他身上冒了出来，同时七夜跪倒在地，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嘶吼，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
“不……不……我是圣子……
“我不是……不是什么玩家……”
这仿佛是圣光洗脑的垂死挣扎。
“你放屁！”
这次轮到夏亚暴跳如雷了，他上去就是一脚把丫踹翻在地，银槲之剑变成一个拳套覆盖在他的右手上，轮圆了径直冲着他的脸砸了上去。
砰！
毫无阻拦，七夜被这重重一拳打飞了出去，滚了好几圈，弹在黑域的边缘又滚了回来。
夏亚不依不饶地上前，揪着领口把他举了起来。
“崽种，看着我！”
七夜艰难地直视夏亚，肿胀的脸颊让他并不能很好地看清对方，直视那张脸在记忆中愈发明晰了。
他开始想起一些被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这是个游戏，你是个玩家。
“你有几个不错的朋友，但是你背叛了他们。
“你还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觉得自己真是圣子。”
夏亚每说一句，就给他一拳，几拳下来，七夜完全被打懵了，失去了思考能力，夏亚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你认为我作弊，是你理解不了我的游戏方式，明白吗？
“你认为，我在游戏里作弊。
“你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你和我，我们两个人，都是玩家！
“说到底，你他妈一直以为老子在开挂！”
砰！
又是狠狠一拳，七夜又被打飞了出去，这次他在半空就转了好几圈，那最后几根羽毛也消散了。
等到落地时，他身上那层铠甲也散了架。
他终于从那身厚重的、碎裂的甲壳里钻了出来，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既弱小又可怜。
这次夏亚没追上去，而是静静看着。
这个可怜虫已经被圣光抛弃了。
圣光这种力量，很大程度上与信仰与否无关，而与使用者的心志坚定程度直接挂钩。
之所以与信仰绑定，只是因为信仰恰好是最容易广泛传播、又最容易培养和深化的一种“坚定意志”，而且，比起其他风马牛不相及的坚定意志获取圣光要乘以一个介于0到1之间的系数，从而大打折扣，信仰的系数是大于1的数字，动辄翻好几倍。
身为圣子的七夜再怎么蠢，他也始终以自己的圣子身份为荣，以圣光的传播者为荣，而这种荣耀和自信，正是他不竭力量的源泉。
但现在，他愈发清醒地认知到自己是个玩家，什么狗屁圣子，那只是一个头衔罢了。
认清现实的落差和残酷一下子击碎了这个圣子的所有骄傲，也让他完全丧失了坚定的信心。
但是，按理来说此时的圣光只会虚弱到一定程度，即回到“增幅前的基础值”……
然而，现在它似乎完全抛弃了七夜。
后者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他披头散发，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看起来格外凄惨。
“你满意了吗？”
他麻木地盯着夏亚，那肿胀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可怕的怨毒。
“我能满意什么呢？”夏亚冷笑道：“你觉得这一切都怪我，一切都源于我‘作弊’，你出于正义的目的，想要站在正义和公平一侧审判我，结果还是我的挂更给力一些，你哪怕付出一切换来的正义之力都无法审判我这个罪孽深重的‘大魔头’，对么？
“现在是不是要像个主角一样说些绝望且悲情的场面话，寄希望于‘世界之力’的觉醒，然后灌注进你的身体，给这一切画上一个足以写进童话故事里的圆满句号？”
七夜愣住了。
他大概是没想到夏亚对自己的心态把握得这么完美，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但却说不出话，只是伸手指着夏亚，内心的怨毒就像一头野兽在疯狂撕扯自己的心脏。
“是不是很痛苦，很难受？”
夏亚眯起眼，不依不饶道：
“但你有没有想过，并非每个人都是主角，世界也不是围着你转的。但凡不是主角的人却说出了主角的话，做着主角的事，他看起来就像个小丑，不折不扣的小丑。“七夜同学，你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看起来有多么令人捧腹吗？”
“啊啊啊啊住嘴！”
七夜疯了似的扑上来，他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古怪的爪子，漆黑的角质覆盖了整个手背，原本的人类双眼此时也变得如同野兽一样闪着嗜血的红光。
这种气息，夏亚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深渊的力量。
这正是他想要的。
“果然嘛……”
夏亚轻松地躲开，然后给了他一脚。
七夜被踹飞了出去，按理来说这一脚完全足够踹死他，但夏亚却像踢在了一块铁板上，发出了“铛”的一声脆响。
飞在半空的七夜还未落地就已被包进了一团更加黑暗的气旋里，触碰到黑域的刹那，那仿佛液态般蠕动的气旋居然发出“嗤嗤”的声响，在黑域上烧融出了一个大洞，让他轻易逃了出去。
围成黑域的雾气迅速收敛，埃利奥恩的身躯瞬间出现在夏亚脚下，一人一龙凝重地看着面前。
埃利奥恩的凝重，是因为察觉到了深渊这种足以唤起它古老记忆的东西……
这头年纪堪比两三个斯卡蒂的巨龙因为一直在沉睡，而且过往的周目里没有被唤醒多少次，所以内测时记忆对它的“覆盖”并没有多么强烈，以至于它现在非常紧张。
至于夏亚，他是真的慌了。
因为到现在为止，他都没察觉到辛洛斯的意志降临。
按照以往的情况，小辛这时候已经非常狗腿地来跟自己打招呼了啊……
是七夜的堕落还不够吗？
开什么玩笑，他现在已经从被圣光抛弃变成魔化了，这还不够！？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说，这tm是真的深渊！！？
那小辛它是……
……
……
听完夏亚的故事后，众人沉默了许久才消化了这个故事里让人窒息的部分。
随着一声轻咳，沉重的气氛被打散，和这事儿最没关系的阿鹿仔举起手道：“所以……说了这么多，您的意思是，您也不知道我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菲茨洛克点点头，但竖起一个手指。
“我有一个猜想。你们跟我来。”
他转身朝着众人进来时面对的方向走去，众人急忙跟上。
穿过这道门后，众人来到了一个比之前更像实验室的地方，周围的器械并非他们之前所见的黄铜结构，而是一种更为先进的银色，这一点与之前的那个“圆柱底座”如出一辙。
这些银色的机械外壳都光滑平整，透露着一种冷冽、知性的现代科技之美，上面还刻画着一种精致的符文，时隐时现，除了乐芙勉强能看懂一点之外，众人只看上两眼就觉得头昏眼花，遭不住了。
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个东西吸走……
那实在是太让人无法忽视了！
“臭……臭大腿！？”
安小果发出了一声惊呼。
在一行人正前方，就如那些生化大片里一样，竖着两个灌满了澄清透明液体的罐子。
左边这个，浸泡着一个只穿内裤的年轻人，他在之前的投影里出现过，正是那间宅男卧室的主人，夏亚。
而旁边这个罐子里……
泡着一条狗！？
一只二哈？？
还是被阉过的？？？
笃笃
菲茨洛克敲了敲左边的玻璃罐。
“这个，是夏亚。虽然服务器关了，但他自己还在游戏里，所以没法醒过来。”
他又敲了敲右边的。
“这个嘛，辛洛斯，一般叫它小辛。”
“啥！？？？？？？？？？？？？？？”
人群几乎是爆发出一串整齐的问号。
“这tm是深渊的化身？”
“诸界毁灭者？？？就这？”
“是tm一条狗？”
菲茨洛克示意众人别急，然后才解释道：“这么说吧，是操纵‘深渊’的管理员，懂了吗？”
“你的意思是……这是……是狗管理？”安小果难以置信地问。
菲茨洛克点点头。
“那深渊呢？是我们理解的那个深渊吗？”小刃问道：“还是说，只是一种……一种游戏设定上的反派？只为了让玩家有怪可以打？”
“这个就很难解释了。”菲茨洛克想了想，才继续道：“我本以为令故土毁灭的深渊是一种强腐蚀性易增殖的力量，是一种入侵者，夏亚只能切下最后一块完好的组织带回来……但夏亚说，那本质上是力量的变质，是人心的腐蚀，就像我当初能听到‘铆钉与扳手之王’的声音一样，来自我们本身，因此无法彻底切割。
“因此，即使艾伦戴尔之地被冻结时看似没被深渊的力量侵蚀，但在幻术开始后也免不了逐渐出现深渊的力量，所以他带了这条狗作为另一个管理员，只要类似的力量出现，就归它管理。”
“是因为这条狗……它、它很聪明吗？”乐芙问。
“不，恰恰是因为它笨。”菲茨洛克振振有词：“首先作为一只雪橇犬，它的智力就很拉胯。其次，尽管被改造过，小辛的智力水平还是不太够，仅限于能进行基础的交流，无法理解复杂逻辑。但是，正是这种智商上的缺陷让它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因为长期接触深渊的力量而腐化堕落……简言之，它无法理解什么叫‘堕落’。
“它也许会理解自己的使命是让某些个体‘堕落’，但所谓堕落在它看来就是个动作，是个按钮，是个名词，是哪里亮了点哪里。和让它去叼回那颗球是一个道理，它不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堕落’。而且因为忠诚，它也许会沉迷于扮演深渊的化身，但只要游戏结束，它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深渊，回到夏亚身边摇尾巴。”
众人一阵沉默。
说实话，比起过去听到的拓展世界观的故事，眼下这个其实打击力度更大一些。
我们与之战斗了那么久的魔物……居然是一条狗在操控！？
嗯……
怎么说呢，赢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但一旦输了，那感觉……
这群人里，尤其以须弥山脸上的表情最为丰富。
那已经不能用丰富来形容了，而是一种……人生的蹉跎、灰暗感。
这个接近不惑之年的中年人想起了自己那场拉沃修德兰惨败，其中一个关键节点就是魔物好像被人手操一样……
现在真相大白了，不是“人”在手操，是“狗”在手操。
虽然他也小胜一筹吧……
但……
就……
唉。
半晌，安小果才重新问道：“那我们的任务是让夏亚和小辛都‘登出游戏’吗？”
“只有夏亚，小辛其实已经登出了。”
菲茨洛克又敲了敲玻璃罐，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看见这个灯没，这个灯只要亮着，就说明断开连接了，小辛的所有能力都是和系统绑定的，否则以它的狗脑子根本控制不了深渊，现在系统下线，它就没得玩了，直接断开连接。”
“那它为什么没醒呢？”
“因为它本来就是在浅度睡眠状态下介入的游戏啊。”菲茨洛克无奈道：“即使改造过，小辛也只是一条狗而已，不要太苛求一条可怜的雪橇犬掌握什么太夸张的力量，只有打晕了塞进去才能让它老老实实‘接入’。”
“至于接下来做什么……哦对，忘了你们看不到。”
菲茨洛克重新打开投影，和众人观看起了游戏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先看着吧，我隐隐有一个猜测，毕竟失态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游戏里正好是七夜被夏亚拳打脚踢然后破防的那一段。
听着夏亚毫不掩饰的嘴炮重击，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单推人，生怕他产生不满之类的情绪。
结果……
“打得好！！！往死里打！打死算了！”
这家伙比谁都高兴，甚至高兴得咬牙切齿。
“骂得好！给我狠狠地骂！骂醒这个傻逼！”
“……”
只有小刃忍不住低声问：“菲茨洛克阁下，失去了小辛控制的深渊，真的不会造成麻烦吗？现在可不是内测的‘梦境模拟’阶段了……”
菲茨洛克盯着画面里脸色凝重的夏亚，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坚定：
“我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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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甚至不能拿来作为“职业”看待，而是完全私人订制的东西。
毕竟是老天爷赏饭吃，生来是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别人学不走，自己也教不出去。
所以既有窃龙提尔莫西斯这种加点奇葩的物种，也有埃利奥恩这种诡异的大杀器。
冰城虽然有很多龙，但大都是批量培育的亚龙种，这倒不是靠什么巨龙和其他生物交配得来，而是把产量堪称可怕的龙蛋拿去后天培养，视手段的质量高低得到不同的结果——即不管是教会的龙兽还是亚龙种，亦或是那些人类贵族手里可大可小的喷火蜥蜴宠物，基本都是同一种龙蛋里孵出来的。
龙蛋就像一块起|点很高的胚子，后续的培养可以是削弱，也可以是维持，还可以是继续增长，直到这种生物的尽头。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尽管教会可以轻易拿到龙蛋，却培养不出埃利奥恩这种强大的个体，只能得到几条看着好看的金银龙兽而已。
后者显然走完了一整套巨龙的培养流程，这可不是安插几个探子就能学会的，光“天神之力”的温育这种东西就卡死了九成九的效仿者。
因此，埃利奥恩全力施展的黑域，防护强度堪称可怕。
它不光是与这条黑龙的双抗和防御力挂钩，还取决于被黑域锁定的个体的战斗意志。
倘若系统存在，那么黑域开启就会对目标进行一次“战意检定”，他如果想跑，想弃战，那不好意思，带着这种懦夫的想法一定会被圈住，并且黑域的强度也随之上升好几个档次。
只想着逃跑的弱者，是无法离开这个圈的。
但七夜不知道这一点，即使这些信息早就被记录在了教会的图书馆里，但这位圣子恐怕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
他现在除了应付来自夏亚连绵不断的攻击，剩下的心思都放在了“砸烂”这片漆黑的空气墙上。
然而他越是慌乱，越是想要逃，这面墙就越是坚固。
终于，趁着他埋头砸墙的时候，银槲之剑洞穿了七夜的后背，随着剑尖如毒蛇，狠狠咬了一口，随即迅速抽离。
一串鲜血伴着铠甲的碎片飞溅了出来。
虽然没疼到多么可怕的程度，但对这位圣子而言，也是破防的征兆。
恐惧，终于战胜了慌乱，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防御力也无法带来多少安心了。
七夜不得不暂时放弃和黑域作斗争，把注意力放在夏亚身上。
“你到底图什么！”
他发出一段咬牙切齿的咒骂。
“守着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只有圣光才是打败深渊的唯一手段，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将所有力量统一起来而已！”
“其实打败深渊根本用不到那么麻烦。”夏亚笑笑：“根本不用整合什么力量，把教会解散就行了，对大家都好。”
“你放屁！”七夜的声音变得尖细：“你又想作弊对不对！？”
夏亚并没有因为他的诋毁而生气，他反而想到一个很有趣的事。
“你明明意识不到自己是‘玩家’，却深刻地记得我是一个‘作弊者’，对不对？”
七夜愣了几秒：“你什么意思？”
“你所谓的‘作弊’，指的究竟是什么？”
“……你用卑劣的手段得到了现在的力量！得到了不属于你的力量！”
“那具体指的是什么呢？”夏亚继续道：“卑劣的手段体现在哪里，我又得到了什么力量？为什么不该属于我？你口口声声我是‘作弊’，那我是在什么过程中做了弊？考试？考核？亦或是其他公平的赛场？如果没有所谓赛场，那就不存在作弊的说法，你只会说我不择手段而已……既然是作弊，仲裁者是谁？衡量的标准又是什么？”
“这……”
七夜眼里浮现起迷惑的光芒，他也开始问自己，最让自己在意的“作弊”这件事究竟是什么？
它发生在什么时候？
它是谁判定的？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他隐隐想起什么，但又不够真切……
那种模模糊糊、百爪挠心的感觉让他非常难熬……
很快，七夜的眼神就混沌起来，他像是着了魔似的念叨着“作弊”两个字，身上的光芒开始明灭不定，背后仅剩的三对翅膀也开始迅速掉毛。
就在夏亚以为他能这么脱离浑浑噩噩时，一道强光从他身上冒了出来，同时七夜跪倒在地，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嘶吼，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
“不……不……我是圣子……
“我不是……不是什么玩家……”
这仿佛是圣光洗脑的垂死挣扎。
“你放屁！”
这次轮到夏亚暴跳如雷了，他上去就是一脚把丫踹翻在地，银槲之剑变成一个拳套覆盖在他的右手上，轮圆了径直冲着他的脸砸了上去。
砰！
毫无阻拦，七夜被这重重一拳打飞了出去，滚了好几圈，弹在黑域的边缘又滚了回来。
夏亚不依不饶地上前，揪着领口把他举了起来。
“崽种，看着我！”
七夜艰难地直视夏亚，肿胀的脸颊让他并不能很好地看清对方，直视那张脸在记忆中愈发明晰了。
他开始想起一些被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这是个游戏，你是个玩家。
“你有几个不错的朋友，但是你背叛了他们。
“你还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觉得自己真是圣子。”
夏亚每说一句，就给他一拳，几拳下来，七夜完全被打懵了，失去了思考能力，夏亚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你认为我作弊，是你理解不了我的游戏方式，明白吗？
“你认为，我在游戏里作弊。
“你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你和我，我们两个人，都是玩家！
“说到底，你他妈一直以为老子在开挂！”
砰！
又是狠狠一拳，七夜又被打飞了出去，这次他在半空就转了好几圈，那最后几根羽毛也消散了。
等到落地时，他身上那层铠甲也散了架。
他终于从那身厚重的、碎裂的甲壳里钻了出来，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既弱小又可怜。
这次夏亚没追上去，而是静静看着。
这个可怜虫已经被圣光抛弃了。
圣光这种力量，很大程度上与信仰与否无关，而与使用者的心志坚定程度直接挂钩。
之所以与信仰绑定，只是因为信仰恰好是最容易广泛传播、又最容易培养和深化的一种“坚定意志”，而且，比起其他风马牛不相及的坚定意志获取圣光要乘以一个介于0到1之间的系数，从而大打折扣，信仰的系数是大于1的数字，动辄翻好几倍。
身为圣子的七夜再怎么蠢，他也始终以自己的圣子身份为荣，以圣光的传播者为荣，而这种荣耀和自信，正是他不竭力量的源泉。
但现在，他愈发清醒地认知到自己是个玩家，什么狗屁圣子，那只是一个头衔罢了。
认清现实的落差和残酷一下子击碎了这个圣子的所有骄傲，也让他完全丧失了坚定的信心。
但是，按理来说此时的圣光只会虚弱到一定程度，即回到“增幅前的基础值”……
然而，现在它似乎完全抛弃了七夜。
后者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他披头散发，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看起来格外凄惨。
“你满意了吗？”
他麻木地盯着夏亚，那肿胀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可怕的怨毒。
“我能满意什么呢？”夏亚冷笑道：“你觉得这一切都怪我，一切都源于我‘作弊’，你出于正义的目的，想要站在正义和公平一侧审判我，结果还是我的挂更给力一些，你哪怕付出一切换来的正义之力都无法审判我这个罪孽深重的‘大魔头’，对么？
“现在是不是要像个主角一样说些绝望且悲情的场面话，寄希望于‘世界之力’的觉醒，然后灌注进你的身体，给这一切画上一个足以写进童话故事里的圆满句号？”
七夜愣住了。
他大概是没想到夏亚对自己的心态把握得这么完美，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但却说不出话，只是伸手指着夏亚，内心的怨毒就像一头野兽在疯狂撕扯自己的心脏。
“是不是很痛苦，很难受？”
夏亚眯起眼，不依不饶道：
“但你有没有想过，并非每个人都是主角，世界也不是围着你转的。但凡不是主角的人却说出了主角的话，做着主角的事，他看起来就像个小丑，不折不扣的小丑。“七夜同学，你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看起来有多么令人捧腹吗？”
“啊啊啊啊住嘴！”
七夜疯了似的扑上来，他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古怪的爪子，漆黑的角质覆盖了整个手背，原本的人类双眼此时也变得如同野兽一样闪着嗜血的红光。
这种气息，夏亚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深渊的力量。
这正是他想要的。
“果然嘛……”
夏亚轻松地躲开，然后给了他一脚。
七夜被踹飞了出去，按理来说这一脚完全足够踹死他，但夏亚却像踢在了一块铁板上，发出了“铛”的一声脆响。
飞在半空的七夜还未落地就已被包进了一团更加黑暗的气旋里，触碰到黑域的刹那，那仿佛液态般蠕动的气旋居然发出“嗤嗤”的声响，在黑域上烧融出了一个大洞，让他轻易逃了出去。
围成黑域的雾气迅速收敛，埃利奥恩的身躯瞬间出现在夏亚脚下，一人一龙凝重地看着面前。
埃利奥恩的凝重，是因为察觉到了深渊这种足以唤起它古老记忆的东西……
这头年纪堪比两三个斯卡蒂的巨龙因为一直在沉睡，而且过往的周目里没有被唤醒多少次，所以内测时记忆对它的“覆盖”并没有多么强烈，以至于它现在非常紧张。
至于夏亚，他是真的慌了。
因为到现在为止，他都没察觉到辛洛斯的意志降临。
按照以往的情况，小辛这时候已经非常狗腿地来跟自己打招呼了啊……
是七夜的堕落还不够吗？
开什么玩笑，他现在已经从被圣光抛弃变成魔化了，这还不够！？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说，这tm是真的深渊！！？
那小辛它是……
……
……
听完夏亚的故事后，众人沉默了许久才消化了这个故事里让人窒息的部分。
随着一声轻咳，沉重的气氛被打散，和这事儿最没关系的阿鹿仔举起手道：“所以……说了这么多，您的意思是，您也不知道我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菲茨洛克点点头，但竖起一个手指。
“我有一个猜想。你们跟我来。”
他转身朝着众人进来时面对的方向走去，众人急忙跟上。
穿过这道门后，众人来到了一个比之前更像实验室的地方，周围的器械并非他们之前所见的黄铜结构，而是一种更为先进的银色，这一点与之前的那个“圆柱底座”如出一辙。
这些银色的机械外壳都光滑平整，透露着一种冷冽、知性的现代科技之美，上面还刻画着一种精致的符文，时隐时现，除了乐芙勉强能看懂一点之外，众人只看上两眼就觉得头昏眼花，遭不住了。
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个东西吸走……
那实在是太让人无法忽视了！
“臭……臭大腿！？”
安小果发出了一声惊呼。
在一行人正前方，就如那些生化大片里一样，竖着两个灌满了澄清透明液体的罐子。
左边这个，浸泡着一个只穿内裤的年轻人，他在之前的投影里出现过，正是那间宅男卧室的主人，夏亚。
而旁边这个罐子里……
泡着一条狗！？
一只二哈？？
还是被阉过的？？？
笃笃
菲茨洛克敲了敲左边的玻璃罐。
“这个，是夏亚。虽然服务器关了，但他自己还在游戏里，所以没法醒过来。”
他又敲了敲右边的。
“这个嘛，辛洛斯，一般叫它小辛。”
“啥！？？？？？？？？？？？？？？”
人群几乎是爆发出一串整齐的问号。
“这tm是深渊的化身？”
“诸界毁灭者？？？就这？”
“是tm一条狗？”
菲茨洛克示意众人别急，然后才解释道：“这么说吧，是操纵‘深渊’的管理员，懂了吗？”
“你的意思是……这是……是狗管理？”安小果难以置信地问。
菲茨洛克点点头。
“那深渊呢？是我们理解的那个深渊吗？”小刃问道：“还是说，只是一种……一种游戏设定上的反派？只为了让玩家有怪可以打？”
“这个就很难解释了。”菲茨洛克想了想，才继续道：“我本以为令故土毁灭的深渊是一种强腐蚀性易增殖的力量，是一种入侵者，夏亚只能切下最后一块完好的组织带回来……但夏亚说，那本质上是力量的变质，是人心的腐蚀，就像我当初能听到‘铆钉与扳手之王’的声音一样，来自我们本身，因此无法彻底切割。
“因此，即使艾伦戴尔之地被冻结时看似没被深渊的力量侵蚀，但在幻术开始后也免不了逐渐出现深渊的力量，所以他带了这条狗作为另一个管理员，只要类似的力量出现，就归它管理。”
“是因为这条狗……它、它很聪明吗？”乐芙问。
“不，恰恰是因为它笨。”菲茨洛克振振有词：“首先作为一只雪橇犬，它的智力就很拉胯。其次，尽管被改造过，小辛的智力水平还是不太够，仅限于能进行基础的交流，无法理解复杂逻辑。但是，正是这种智商上的缺陷让它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因为长期接触深渊的力量而腐化堕落……简言之，它无法理解什么叫‘堕落’。
“它也许会理解自己的使命是让某些个体‘堕落’，但所谓堕落在它看来就是个动作，是个按钮，是个名词，是哪里亮了点哪里。和让它去叼回那颗球是一个道理，它不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堕落’。而且因为忠诚，它也许会沉迷于扮演深渊的化身，但只要游戏结束，它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深渊，回到夏亚身边摇尾巴。”
众人一阵沉默。
说实话，比起过去听到的拓展世界观的故事，眼下这个其实打击力度更大一些。
我们与之战斗了那么久的魔物……居然是一条狗在操控！？
嗯……
怎么说呢，赢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但一旦输了，那感觉……
这群人里，尤其以须弥山脸上的表情最为丰富。
那已经不能用丰富来形容了，而是一种……人生的蹉跎、灰暗感。
这个接近不惑之年的中年人想起了自己那场拉沃修德兰惨败，其中一个关键节点就是魔物好像被人手操一样……
现在真相大白了，不是“人”在手操，是“狗”在手操。
虽然他也小胜一筹吧……
但……
就……
唉。
半晌，安小果才重新问道：“那我们的任务是让夏亚和小辛都‘登出游戏’吗？”
“只有夏亚，小辛其实已经登出了。”
菲茨洛克又敲了敲玻璃罐，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看见这个灯没，这个灯只要亮着，就说明断开连接了，小辛的所有能力都是和系统绑定的，否则以它的狗脑子根本控制不了深渊，现在系统下线，它就没得玩了，直接断开连接。”
“那它为什么没醒呢？”
“因为它本来就是在浅度睡眠状态下介入的游戏啊。”菲茨洛克无奈道：“即使改造过，小辛也只是一条狗而已，不要太苛求一条可怜的雪橇犬掌握什么太夸张的力量，只有打晕了塞进去才能让它老老实实‘接入’。”
“至于接下来做什么……哦对，忘了你们看不到。”
菲茨洛克重新打开投影，和众人观看起了游戏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先看着吧，我隐隐有一个猜测，毕竟失态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游戏里正好是七夜被夏亚拳打脚踢然后破防的那一段。
听着夏亚毫不掩饰的嘴炮重击，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单推人，生怕他产生不满之类的情绪。
结果……
“打得好！！！往死里打！打死算了！”
这家伙比谁都高兴，甚至高兴得咬牙切齿。
“骂得好！给我狠狠地骂！骂醒这个傻逼！”
“……”
只有小刃忍不住低声问：“菲茨洛克阁下，失去了小辛控制的深渊，真的不会造成麻烦吗？现在可不是内测的‘梦境模拟’阶段了……”
菲茨洛克盯着画面里脸色凝重的夏亚，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坚定：
“我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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