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_良宵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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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六月上旬,饥荒提前爆发。

  眼瞧着田地里半熟的粮食零星着所剩无几,种田种地操劳了一辈子的老农,心里都能估摸出今年的收成,家里余粮将尽,偏巧听到风声,朝廷才下了条例压下粮食价钱,又四处集粮,一时人心惶惶,知晓家里没收成的,便也闹了起来。

  一家闹,家家闹。

  城郊百姓纷纷涌入城内讨吃喝,然而江都城内,天子脚下,多是官宦人家,早瞧清风向,谁不是花大价钱存粮,粮价一抬再抬,官府便也压制不住。

  生死,利益,都是能叫人罔顾一切的。

  这时候,内忧未平,战争再无可能,到底是叫良宵拖到现今,但情势仍是让人不得安生。

  许多世族尊贵人家都在城郊开粥布施,将军府家大业大,存粮自是足足的,她与将军商议过后,将粮食划分出一部分,直接在府门口设了布施点。

  一则,每日瞧见许多饥肠辘辘的外来百姓在门口徘徊,谁瞧了也要于心不忍,二则,大将军是朝廷大员,该做出表率。

  老黑贴了开粥告示,布施这日,将军府的大门还没开,外边就已排了长队,一眼望不见尾。

  良宵领人抬一应物件出来时,吓了一跳,想起才熬好那几大锅稀饭,不由得担忧道:“怕是不够。”

  王妈妈轻叹一声,“再多也是不够的,您也尽力了,总不能叫咱们阖府上下饿肚子啊。”

  理是这么个理。今日吃这一顿,明日还会饿,要解决问题还得从根本入手,前世这时,朝廷先以国库银两购粮分拨下去,安抚人心,再则引进一高产麦穗,双管齐下,等到再有收成时,农耕恢复,便也慢慢挺过去了。

  饶是如此,良宵还是回去叫人多熬出一锅来,想了想,她问小满道:“姐姐可曾入宫?”

  小满:“大小姐隔日就跟着誉王殿下去了,奴婢昨儿个去打听过,圣上……”小满压低了声音,“圣上的病症果真更严重了,听说已经好几日不能下地走动,不过人还是清醒着的。”

  良宵手心沁出些汗水,如此,这几月里便也再不能出幺蛾子,但太医院有法子治好老皇帝,她们也不能干等着,该得借此时机好好绸缪一番。

  想罢,或是心理作用,良宵转身去到府门口,与劳作的丫鬟一道,给众人分发布施。

  算是积德吧,她到底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时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良宵看去,是大川,瞧这着急模样,许是将军落什么东西了。

  不料大川下了马直往她这处来。

  “怎的了?”她扭头问。

  大川瞧了瞧熙攘长队,面露难色,良宵便放了勺子与他去到旁边,问:“怎么回事?”

  “二大爷出事了,具体是个什么境况还不得而知,但……怕是已经客死他乡,黑大哥特叫属下来与夫人通报一声,想让您多劝着将军些。”

  宇文忠出事了……

  良宵暗自攥紧了手心,脸色大变。

  重来一回,明明已经避免马匹出事,那场边关之战亦是顺利,怎么还是难逃一死?

  难道这些都是注定的,她改变不了吗?

  将军府覆灭也……

  “夫人,”这时她的裙摆被身后一只小手扯住,那些叫人心生畏惧的思绪竟也戛然而止。

  良宵低头看去,是一个面色黝黑的小男孩,手里拿着半个烧饼,正仰头望着自己,一双眼睛晶亮有神。

  良宵微俯身,好心问:“没有吃饱吗?”

  小男孩摇头,神色懵懂无知,却还笨拙道:“夫人,您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像……”他皱紧小眉头,指着头顶灿阳道:“就像日头,每天都会升起,您是世间最良善的好人,会很有福气的。”

  她眼眶温热,从头上取下一珠簪递过去,“拿去城东那家当铺换些银钱吧。”

  那孩子摊开黑漆漆的手收下,望着眼前漂亮又和善的夫人缓步进了那红棕大门,才小心将珠簪揣进怀里。

  宇文忠确实死在了边关。将军大人面上不见异色,到底是有怅然悲痛藏在心底,自回了府便没说话。

  叔父,大抵是“父”多些。

  良宵不知道说什么来宽慰他,只抱着沉默不语的男人,轻柔抚过他后背,轻轻吻过他的额头,眼睛,脸颊,再到唇瓣。

  好叫他知晓,自己一直在。

  “宵宵,”宇文寂低声唤她。

  良宵怔了一下,将身抽离,纤长手指顺着男人冷硬的下颚线条滑过,“我在呢。”

  “再亲亲我,好吗?”

  “好。”她复又凑上身,去吻他的嘴角,忽的脸颊被濡湿了,热热的水珠儿从男人眼里滑下来。

  是咸的。

  良宵又想起前世,将军孤身一人应对这些,伤痛落寞无人诉说,爱而不得,求而不得,该是多大的毅力才叫他撑到那时。

  坚忍不拔,宁折不弯。

  世上再没有比将军更难得可贵的男人了。

  幸而今生她回来了。

  将军再不是一个人。

  一夜未眠。

  清晨起身时,宇文寂才语气淡淡的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你好生留在府里,今晨我已告假,亲去边关迎叔父灵柩回城。”

  良宵温顺点头,给他系腰带时,忍不住叮嘱:“将军定要注意防护,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怕……”

  她怕出意外。

  宇文寂自是明白她的意思,握住腰间的手,带着凉意的唇贴在她额上,“乖乖听话,等我回来。”

  早膳后,大将军领二十余人启程前往边关。

  良宵送到府门口,直看着马上那抹挺括身影渐渐远去,眼皮子跳得厉害。

  她摸摸扑通直跳的胸口,“不知怎的我这心里慌慌的。”

  小满也忧心,倒还是笑着宽慰她:“夫人,快别多想,咱们也回去吧?”

  良宵轻叹一声,才转身便听身后一道尖细的声音:“宇文夫人请留步!”

  来者是一面生的小太监,良宵不解问:“公公这是?”

  小太监笑道:“皇后娘娘想请您去宫里坐坐,特叫奴才来传话呢。”

  闻言小满手一抖,扶住主子的力道不由得大了些,良宵亦是心惊,仔细瞧了瞧那小太监,才状似无异的应下。

  待那小太监走远了,小满才急道:“夫人,您可不能去啊!”

  将军前脚刚出城,宫里便传来要主子进宫的消息,未免太赶巧了些,遑论有那样曲折的关系盘桓其中,叫人如何不多想?

  小满越想越急,又道:“大将军该是没走远,要不咱们去跟将军说一声,兴许——”

  “别慌,”良宵打断她,“是皇后娘娘传来的消息,且不论如何,我们没有把柄在旁人手上,我好歹有诰命在身,若真是想对我做什么,多少要顾忌着,断不至于在宫里动手。”

  “夫人……”

  良宵拍拍小满的手背,同时也定定神,“别怕,切忌自乱阵脚露出破绽。”

  此事还未拿来明面上说,若她怯懦反倒叫人怀疑。将军有要事在身,既已出城便更不能因她耽搁下来。

  “去,叫阿四来,我们先进宫一趟。”——

  三人到底是忐忑着进了宫。

  阿四在宫门□□了佩剑,好在有拳脚功夫,危难时刻要护住主子不难,却也怕是鸿门宴,随同宫女前往皇后宫里的路上,她压低声音道:“夫人您放心,属下袖口藏有暗箭。”

  良宵摇头,按下阿四手臂。

  少顷,已到了王皇后宫里。

  良宵笑意温婉,先福身行礼,言谈大方得体,瞧不出半点异样。

  反倒是王皇后面色有些忧郁,“来,先坐下喝口茶。”

  “谢皇后娘娘。”良宵端起茶盏,嘴皮子碰上停了一会才放下。

  她警惕着,不敢乱吃东西。

  王皇后叹气道:“现今正值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宫听说大将军出城了,可有大碍?”

  良宵缓缓垂下眼帘,点头答是,涉及生死的,都是大事。

  “小恩人,你也别太伤心,忠护将军一生忠诚爱国,偏这事来的蹊跷,本宫忧心边关,别是出了旁的乱子。”

  “请娘娘放心,将军此番亲自前去,定能将事情查清,给您和圣上一个交代。”

  说到圣上,王皇后这叹气声便越发频繁了,“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此番浩劫不知是天命还是人为,着实叫人忧心得紧。”

  说到这儿,话便有些不对数了。

  良宵不动声色的掩下心慌不安,也跟着叹气,好生宽慰道:“娘娘定要放宽心,圣上人中龙凤,天子自有上天庇佑,日后多的是吉祥如意。”

  王皇后顿了顿,“但愿如此,近来天儿也热了,皇上病未愈,便是起不来床也要朱公公他们找来推椅去御花园逛逛,去了却也是睡着的,本宫劝也劝不住,唉。”

  “多出来见见日光也是好的,娘娘交代底下照顾的人精心些,别着凉吹风了便好。”

  “你有心了。”王皇后又叹一声,好似如释重负一般,闲话几句便道皇上该午睡,需得过去瞧瞧,此行算是作罢。

  光凭这番无头无尾的话语,王皇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良宵并不全然知晓,得以出宫自是一刻不耽误的回将军府。

  直到第三日清晨,宫里又来人,还是那个小太监,此回却是身着便装。

  良宵在偏厅里接见。

  小太监从怀里掏出一信封交给她:“娘娘要夫人亲启,奴才告退。”

  来去如风,举止遮掩。

  良宵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忙打开信封,一目十行的扫下来,当下便疾声吩咐道:“叫老黑过来!”

  与此同时,皇宫。

  王皇后屏退左右,脸色肃然问:“送去了?”

  才将那小太监已换回太监服,答:“娘娘放心,奴才亲自交到宇文夫人手上的,没别个瞧见。”

  “如此便好,”王皇后捏了捏眉心,疲惫神色舒缓了些,“这是个良善的好孩子,本宫能帮到她的,也只到这个地步了。”

  王皇后入宫几十年,怎会不知道那早逝的宠妃,只是不知救自己一命的小恩人与此有牵连,是以,得知后她怎能坐视不理?

  遑论大将军亲蚕礼后替她除了德妃这个心头大患。

  她唯一顾及的,是怕这孩子心思歹毒,生了谋害圣上的心思。才在那日明里暗里的试探,如今两日过去,皇上安然无恙,宫里不见任何风吹草动。

  王皇后彻底放心下来,将自己在皇上榻边所听所闻全然告之,但愿能保将军府逃过一劫,小恩人也平平安安的,别被上辈子的纠缠牵连了性命。

  她一生谨小慎微,爬到后位,唯独这事,是大着胆子背着皇上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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