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_72_情投意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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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_72

  第1章、

  沈知昼的确有些手段。

  周兆炜进了整个地下拳场的黑名单,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丑恶嘴脸,为赢一场拳赛,居然公然给选手注射兴奋剂,屡屡两次。

  有人笑说是他虽然家大业大,却舍不下那关乎自己脸皮的三十万,其实跟陈情道个歉说不定陈情就能改变主意了呢,“一家人”之间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呢?

  但也不乏有人说,或许是他因为惧怕陈情所以急火攻心,才变成了一头疯狗,估计有点儿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非要他的一只手为这场赌局画上句号。

  周兆炜因为这件事情气得不轻,对外宣称身体抱恙,一直在家休养,好几天都没有在公司露面。

  陈正初早就不插手公司的事情了,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周兆炜的事终究还是丝丝缕缕地飘入了他耳朵。

  陈正初有意无意地试探过陈情身边人的口风,没有当面问过陈情,他倒也没放在心上,反而赞赏这个儿子越来越有手段了。

  公司上下几乎都听说了周兆炜在地下拳场赌钱狗急跳墙不说,对方还要他的一只手。

  听说那人是陈情后,大家皆唏嘘连连,内心惶惶,从此对陈情心存惧意。

  一周后,拳场又有比赛。

  沈知昼邀陈情来看,但他本人却没露面。

  陈情早就联系过俞安阳,让她帮忙搜集当年事故的相关报道,最近一直在酝酿,准备利用舆论的力量,找个时候重提旧事,再杂糅一下上周在拳场发生的事情,给周兆炜沉痛一击。

  但还没有关键证据。

  当年船舱操作室的录像只有一个人的背影,正脸都看不到。后来通过旧船厂留下的资料得知那天轮值的是厉江容。

  然而,厉江容最多是个周兆炜借刀杀人的那把刀,现在都没有关键证据指向周兆炜。

  线索似乎已经断掉。

  厉江容的儿子厉斯年上次吹了黑哨,被奚野他们打得伤得太重,至今还躺在医院里,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

  厉江容每天都去探望,陈情偶尔会去医院,遥遥望一眼。明明他应是最有底气之人,他却始终不知该怎么对厉江容开口质问。

  只拿出一个模糊的录像视频作为证据就能逼厉江容认罪伏法吗?

  这不现实。

  周兆炜当初能让他逃离港城十几年,就还有能力让他脱罪,把他妥善地在某个地方再藏十几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几年?

  陈情现在偶尔做梦都会梦见深黑色的海面,一望无际的汪洋,燃着火的客轮,张着血盆大口要吞噬掉他的惊涛骇浪,妈妈临死之际拼死将他举出水面的力道,以及厉江容逃跑的皮筏艇。

  梦里,他想追,一根钢筋突然从他左肋下方穿透而过,与心脏的位置只有三五米厘米,击穿他,让他始终无法接近那个凶手。

  活下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想着,又是陡然迭起的满场欢呼。

  一局比赛结束。

  他的思绪缓缓归位,整个人疲惫至极。

  经由连续两次的兴奋剂事件,地下拳场明显经过了内部整治,一场比赛安排两个教练,门前门后都有五大三粗的保安站岗,到处都有巡查人员。

  姜意禾姗姗来迟。

  戴迦南从外地出差回来。姜意禾下班顺路去机场接了戴迦南一趟,一起吃了顿晚餐。

  席间,她询问起有关于教唆杀人的相关法律和判刑标准。

  戴迦南最近听到了些风声,避而不答,反而警惕地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惹上什么官司了。

  姜意禾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证据不足,一切都好像是空谈。

  就好似,你知道有个凶手把沾着血的杀人凶器埋在绵绵无际的雪地之下,但因为雪太厚,也不清楚埋藏的地点,找不到证据,所以根本无从谈起。

  饭后,戴迦南严肃地告诫她:“姜意禾,我告诉你,你千万别跟别人的官司沾上关系,不然我不能保证帮理还是帮亲——我可以帮你,陈情不一定。”

  多年来,戴迦南对陈情始终抱有敌意。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于是一顿饭不欢而散。

  到达棠街,姜意禾开车绕路从前街走。后街的环境和治安都比前街差远了,臭气熏天,污水横流,满街跑的都是地痞流氓,很不安全。

  路上时迩打了个电话,说他在门口等她。

  下车时,时迩果然来接应她。

  “我得先走一趟,少爷找了个公司的司机来开车。一会儿比赛结束了,就麻烦姜秘书帮忙把车钥匙交给那个司机吧。我已经跟他打好招呼了。”

  姜意禾答应,把钥匙放在包里,向地下拳场走去。

  初冬时节,未沥干的路面覆上一层白莹莹的霜,有些滑。

  要经过个门洞和一小段坡路才能到达,门洞的尽头和场地大门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楼梯连接。

  这里是涉黑地带,鱼龙混杂,所以姜意禾每次来回都走得非常小心。

  经过门洞和长长的一段路,快到大门口,已经能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呼声时,她注意到墙边靠着个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在抽烟。烟气混着潮寒湿冷的空气,缓缓在空中溢散。

  他看到她,随意把烟扔掉,温和地向她打了个招呼:“姜秘书,我来接陈总。”

  姜意禾愣了下,“这会儿吗?”

  时迩明明才走了没多久。

  “陈总打电话给我了,我早就到了。”男人礼貌地说,“我叫吴明旭。我爸也是公司司机,之前还给老陈董开过车呢。”

  原来是老吴的儿子。

  姜意禾脑海里浮现出司机老吴那张总挂着和煦笑容的脸。

  她下意识地伸着脖子向里面望了眼。

  陈情怎么没出来?

  男人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解释:“车停在后门,小陈总在那里等着。他让我来这里等你一起过去。”

  “这样吗?”

  去后门有两条路,一条是从拳场穿过去。但现在里面正在比赛,显然不现实。

  另一条就是从侧面一条逼仄漆黑的小道过去,那里的环境不比治安和环境都极差的棠街后街好到哪里去。

  姜意禾多留了个心眼。

  眼前的这个男人自称是老吴的儿子,但她在公司呆了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她对彬彬有礼的人一向都有印象。

  姜意禾微笑着:“稍等一下,我先给时助理打个电话。”

  她必须要确认。于是侧开一步,没有拨给时迩,先打给了陈情。

  也许是里面太吵,一直等到响铃结束,陈情都没有接。

  打给时迩,时迩立马接上,听起来正在出租车上。

  姜意禾说:“时助理,我见到那位司机了,他让我……”

  话音未落,手机被抢走。

  “……”她心跳漏了一秒。

  对面的男人笑里藏刀:“不是跟你说了,车钥匙交给我就好了吗?你听不懂我说的话?”

  惊惧还没爬上她的脸,男人突然伸手扯过她胳膊,顺带着捂住她的嘴,把她往旁边那条逼仄的小巷里拉拽推搡着走。

  男人力气实在大,姜意禾挣扎不能,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他手上。

  “放开我!”

  “——我——操!”男人骂了声,动作越发粗鲁,最后几乎是拖着她走。

  她的高跟鞋在地上胡乱地踩,又急又怕,想从包中拿水果刀和防狼喷雾,男人显然猜透了她的心思,直接拽过她包,凶恶地说:

  “等陈情出来我就放你走。他不是很喜欢你吗?我告诉你,你如果把我逼急了我他妈让他哭都哭不出——”

  她疯狂地用细长的鞋跟踩男人的脚,连踢带打。

  “你他妈老实点!”

  男人嚎叫连连,极尽恶言骂她。

  姜意禾这才注意到男人虽穿着西装,脚上却是运动鞋。她有印象,上一回在电梯外看到的那个提棒球棍一路追逐陈情的男人穿的也是这双鞋。

  她一个女人的力气终究比不过他,男人拖拽着她,经过逼仄的甬道,到了后街。

  她挣扎得快没力气。一打眼,路边停着辆熟悉的商务面包车,就是上次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停着的那辆。

  车上肯定还有别人。

  肯定又是周兆炜派来的。

  男人拉开面包车车门,囫囵将她塞上去。车里坐着三四个穷凶极恶的男人,手里各拎一个铁质棒球棍,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手机被抢走了,刚才劫持她过来的男人直接用她的手机打给陈情。

  陈情挂了时迩的电话就从拳场出来,一路奔跑,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心急如焚。

  来电是姜意禾,陈情想都没想匆忙接起,嗓子都冒烟,带出一声:

  “喂——”

  男人得意地笑:“小陈总,你都跑了好几次了,今天你还能跑么?”

  陈情沉默了一瞬,素来的冷静尽失,嗓音跟随心一齐抖了抖:“她在哪?”

  男人告知了陈情他们在后街。

  “别碰她。”陈情的声音仍在发抖,然而依然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冷冽,“不然我会弄死你。”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威胁我呢?”男人不屑地笑,“我就等你五分钟,五分钟你如果来不了,那我不保证会对她做什么。不过啊——”

  男人扶着面包车的车门,狞笑着打量车内面色惶惶的女人,“你的小秘书长得还挺甜,我们几个都想尝尝……”

  嘟嘟嘟——

  嚣张威胁的话还没说完,电话中传来忙音。

  男人得逞地笑了,靠在门边,瞪着姜意禾,戏谑地说:

  “你的大英雄一会儿就来救你了。不来你可别哭啊。”

  “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上你的时候你会哭吗?”其中一个一脸淫贼相的男人凑过来,语气轻佻。

  另一个接话:“你他妈别一个人,我也好久没碰过女人了。”

  “傻逼,之前不是还说要当着陈情的面上晟秋吗?”

  “晟秋算个屁,晟秋和陈情的事根本就是假的。”

  “别争了,我先把今天这个弄了得了。”

  恶心的笑声和言语充耳不绝。

  满心被恐惧感紧紧包围,心脏如同被这群歹徒的手狠狠地揉捏过一遍,姜意禾缩在座椅里瑟抖,头也不敢抬。

  怔怔地瞪大眼,望着车外。

  她前一刻还期盼陈情不要来,这些人明显要对他下手,说不定她可以找机会跑。

  这一刻,她却很想很想很想见到他。

  她真的怕得要死。短短五分钟在男人们不三不四的淫言秽语中过得异常缓慢。

  车外的男人抽了五六支烟,脚下零零星星落了一地烟头。

  他拿着姜意禾的手机滑了一遍。

  屏保是上次出差在飞机上陈情吻她拍的照片。

  男人假惺惺地笑了声,惋叹道:“多甜蜜啊。我们真把你造了,陈情恐怕真能疯吧。”

  “就像他妈一样?”

  “遗传的那种吗?哈哈哈,对了,你们见过陈情发疯吗?”

  “没见过。不过,真想见见呢。”

  嬉笑阵阵,颇为刺耳。

  男人最后一支烟抽完,烟盒空了。他笑盈盈地看了眼缩在座椅里面的姜意禾:“六分钟了啊。秘书姐姐,看来他害怕了,他自己比你重要呢。”

  捻灭烟蒂。一缕猩红消失在夜色中。

  像是捏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男人扬手甩上车门,绕过车身坐入驾驶座:“走,找个地方给她办了。回头就跟老板说没抓到人,咱们自己爽。”

  车内欢呼阵阵,有个男人还伸过手摸她的腿。

  姜意禾蹬了下脚,一鞋跟直接踹进男人裆下:“滚!别碰我!”

  “脾气还挺大,你□□吗?”

  “就在这儿得了,车震啊,反正没别人。”

  “别闹,这么漂亮的小姐姐,车内也太委屈人家了吧?找个地儿……”

  男人刚打起火,一个人喊了声:“老大——看——”

  “陈情!陈情!陈情来了——”

  “操!抄家伙——”

  陈情绕了条路从车后包抄过来,来了个措手不及。

  他走得飞快,后面一路几乎是在连奔带跑。靠近面包车,他一把拽开另一侧的车门,顺带着把窝在座椅上的姜意禾拉了出来。

  他抬起手臂。

  手里握着枪。

  沈知昼给他的枪。

  姜意禾跌跌撞撞地下来,双腿都发软,几乎站不稳。纤瘦的身躯被他拢入他的西装大衣中,他紧紧地拥住她。

  心头悬着的一根弦断了,她趴在他前胸,抑制不住地发抖。

  抖得陈情的心都要碎了。

  一眨眼,五个男人齐整地下了车,人手一根铁质棒球棍。

  他们完全没想到陈情居然有枪,为首的男人愣了下,勉强笑开了:“我们就是想找你好好谈谈的,咱们说好,谁也别动手啊,你不动,我们也不动。”

  “他们碰你了吗?”

  陈情垂眸,低睨了眼怀里还在发抖的她。

  姜意禾满目慌张,眼光发红。她咬了咬泛白的唇,惶惶地点头。

  其中一个男人知道上回沈知昼用水枪耍周兆炜的事,扬声问陈情:“喂,你那是真枪吗?别他妈又是水枪啊。”

  陈情没理他,拧着眉,眼神蓦地沉下,又低声地问:“碰你哪里。”

  她抖了抖唇,委屈地要哭了:“腿。”

  砰——

  陈情抬手,朝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的腿开了一枪。

  “啊——”

  惨叫声紧咬着枪声响彻天空,男人抱着流血的腿,瞬间倒地,满地打滚,嗷嗷大叫。

  “……”姜意禾怔住了。

  这人……不是刚才对她动手的那个啊。

  不过,就算误伤了也根本不足为惜。刚才这群猥琐男交口相传的淫词秽语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想起来就恶心。

  她心底生快。

  “是水枪么?”

  陈情刚才开枪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此刻的语气依旧平淡。

  “给你个警告,下次,我不保证朝你哪里开枪。”

  陈情淡淡地对男人说。云淡风轻的,就像只是在跟几个普通的陌生人说话那样。

  “人命这么不值钱?杀了我们也没关系?”男人咬着牙,“你就不怕坐牢?”

  陈情抬眸,眼神冷冷:“这个问题,你应该回去问问周兆炜。”

  “可以啊,你牛逼——你是想打哪儿就打哪儿吗?”男人冷笑,不服气地扬了扬一只手说,“我他妈刚才还用这只手摸了她,你是不是要……”

  砰——

  一枪打在男人的那只手上。

  男人满手是血,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陈情冷声:“另一只碰了吗?”

  回答陈情的只有不绝于耳的惨叫。

  “……”姜意禾心惊胆战地捏了捏他的衣服。

  他抱她更紧了些。

  她终于不怕了。不怕他给她造成不安,不怕这群歹徒会对她乱来。

  五人里两个中了枪,满地打滚,剩下三个拎着棒球棍傻在原地,再也不敢上前。

  陈情冷冷扫视他们几人一圈,揽着她,转身就走。

  “你给老子站住——”

  走出一段,手中枪的男人用另一只手提着棒球棍冲上来,铆足了劲儿,一棍子打在陈情后脑!

  力道迅猛,猝不及防,陈情头脑一阵眩晕,眼前蓦地一黑,他支撑不住,如一棵被拦腰截断的大树轰然倒下,半跪在地。

  膝盖和后脑同时传来阵痛。一股热流从头皮流下。

  姜意禾同时被他带倒,血顺着他额角一点点地流下,点点滴滴的黏湿落在她后颈。

  “陈情……”

  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陈情——陈情!”

  陈情勉强睁了睁眼,头脑昏沉得几乎无法运转,像是那年溺海,七窍塞满了腥涩的海水,他的意识逐渐稀薄。

  眼前一片模糊,阵阵耳鸣,太阳穴上如同装了两台噪音巨大的发动机。

  只听到歹徒们凶恶的恶吼和她的哭喊。

  他下意识地收拢双臂,紧紧把她护在怀中。

  身后的男人嘶喊了声:“愣着干嘛!给我往死打!”

  棍状金属的击打劈头而下。

  “陈情……”

  姜意禾哭得快没力气。他仍旧死死地护着她,方寸不挪。即便如此,他的力气也大的要命,紧紧将她箍在怀中,她几乎动弹不得。

  心脏还在跳。

  让她知道他还活着。

  “打他!”

  “操!敢对老子开枪,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打死他!”

  他的手机滑落在地,蓦地一闪,时迩的名字浮现在屏幕上。

  姜意禾抖着沾满鲜血的手,滑了好几次才接通,呜咽着哭喊:

  “时迩,时迩……你快来!时迩——”

  时迩说了什么,她根本听不到。

  陈情的血越流越多,她的衣领都被浸湿一片。

  男人们凶恶的吼叫,和棍棒落在陈情背上的闷响一齐把电话中的声音淹没掉:

  “叫人?你他妈还敢叫人?在这儿你叫谁——”

  “弄死他!”

  “你不就是个婊.子生的,你牛逼什么——”

  “打他!”

  陈情伏在她身体上方,护着她,气息渐渐薄弱。

  从小到大,那些耳熟能详的恶言残忍地拔起他渐渐模糊的意识,全都塞在他的耳朵里。

  他像是死过无数回。抱着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陈情……”

  “陈情!”

  “你们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别打了!”

  她哭得嗓子都要哑了,哭喊,求饶,嘶吼,想去护他,却被他蜷在怀里根本动弹不得。

  这一刻才知道什么叫做叫天不应,问地不灵的绝望。

  渐渐地,连他的呼吸都感受不到了。

  警笛声自身后响起。

  至此,恶徒才一哄而散,逃入浓稠的夜。

  夜太浓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初的地雷,么么哒。

  谢谢营养液

  读者“蒘”,灌溉营养液

  下午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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